

“消费”内涵的演变
[1] 梁鹤年. 西方文明的文化基因[M]. 北京: 生活·读书·新知 三联书店, 2014: 432.
[2] 郭田勇. 反对“物质俘虏”的消费主义[EB/OL]. (2019-01-28)[2020-11-12]. http://theory.people.com.cn/n1/2019/0128/c40531-30593469.html.
[3] 新浪财经讯. 蚂蚁金服正式更名为蚂蚁科技集团股份有限公司[EB/OL]. (2020-07-15)[2020-11-12]. https://finance.sina.cn/bank/yhgd/2020-07-15/detail-iivhvpwx5477345.d.html.
[4] BBC中文网. 双十一在刺激消费还是助长“毒瘾”:疫情之下中国式网购节背负的重任和质疑[EB/OL]. (2020-11-10)[2020-11-12]. https://www.bbc.com/zhongwen/simp/chinese-news-54871785.
[5] 线上词源词典. consume[EB/OL]. [2020-11-12]. https://www.etymonline.com/search?q=consume.
[6] 雷蒙·威廉斯. 关键词:文化与社会的词汇[M]. 刘建基, 译. 生活·读书·新知 三联书店, 2005:85.
[7] 贝小戎. 买买买买买,消费主义真能让人快乐?[EB/OL]. (2020-11-11)[2020-11-12]. https://finance.sina.com.cn/review/jcgc/2020-11-11/doc-iiznctke0926052.shtml.
[8] 大卫·休谟. 休谟经济论文选[M]. 陈伟, 译. 商务印书馆, 1984:21.

“自由经济”是资本主义用以掩饰其扩张、排他、攫取和资本累积本质的遮羞布,是其自欺欺人的唯一真理。事实上,人们(包括为“自由经济”理论前仆后继的大家们)都不得不承认,再自由的经济,如果任由其横冲直撞、野蛮生产,最终受伤的还是经济和社会本身。自由经济曾经为资本主义带来繁荣,却难以为继(基于资本主义与自由经济的根本性矛盾)。资本至上的资本主义最终摒弃了自由经济,走向垄断资本主义。“美国—墨西哥—加拿大协定”(前身为“北美自由贸易协议”)的生效导致了墨西哥农村地区的危机和民族工业的危机,而贫穷进一步加剧了墨西哥毒品产业的危害。可见,自由贸易并未给墨西哥带来经济繁荣和百姓富足。
这些年来的世界经济发展状况让我们清楚地意识到,对外开放实行市场经济是包括中国在内的发展中国家的必经之路。由此,不少人认为,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主要归功于改革开放,归功于国企改制、市场对外开放等政策的实施而走上的市场化、自由化发展道路,但是,也有很多发展中国家实行市场经济的时间比中国久远,其市场自由度、对外开放程度更高,却没有实现快速发展。可见,市场经济绝非“自由经济”,亦非简单的市场化、自由化和私有化。我们要吸取墨西哥的教训,不可一味推崇“自由经济”。

本章围绕现代西方资本主义意识形态下的自由经济理念展开,重点回答了两个问题:一是,四种典型的理论学派如何在不同历史阶段推动自由经济理念的演化?二是,为何“资本主义”不同于“自由经济”,两者甚至存在逻辑矛盾?
具体而言,18世纪,古典学派提出“追求私利可达公益”,为自由经济赋予了道德价值,并将“自由竞争”视为实现经济活力的最佳手段;19世纪,针对自由经济对社会的负面影响,即自由竞争、弱肉强食导致的贫富不均和社会不安,奥地利学派为之辩护,指出“经济周期”不可避免,且“创造性破坏”可实现生产体系的改进;20世纪初,当西方遭遇经济大萧条,并遭受苏联计划经济创造的经济奇迹的意识形态冲击时,凯恩斯学派指出自由经济不能完全有效利用所有生产资源,需要政府干预以弥补市场失效;20世纪末,经济停滞、通胀失控,芝加哥学派指出自由经济是个人(个体)自由的工具和目的,主张政府中立,即产权自主、劳工自由、企业自管、财经自主[1]。
笔者认为,在上述不同历史阶段的演变过程中,尽管“自由经济”理念始终被奉为经济发展的唯一真理,但“个人自由”与“国家”的关系发生了重大转变。以古典学派代表人物亚当·斯密为例:他借镜“重商主义”(国家财富以金银衡量,保护主义有助于通过商业贸易顺差积累财富)和“重农主义”(国家财富以农业生产力衡量,金银只是交易工具,提倡自由经济)的思想,在七年战争英胜法败的历史背景下,抨击保护主义,指出自由竞争是提升市场经济活力的最佳途径[1]268。值得一提的是,“个人自由”在市场交易中追求自利,尽管没有“公益”意识,但“市场”最终会带来社会的繁荣和福利。也就是说,斯密认为“市场”是有“公益”意识的,即国家财富的创造(而不是分配),这是《国富论》的核心原则[1]276。
这种以自由竞争为手段,强调国家财富创造的自由经济理念,在应对经济大萧条时失效,而后凯恩斯学派通过政府干预即大量投资社会建设进行弥补。当政府权力边界不断扩大,尤其形成了过度保护或者过度干预个人选择的政策时,这个国家便被形容为“保姆”国家(nanny state)[2],这引发了个人自由选择和政府权利边界的矛盾。以英国公共健康政策为例,尽管当今社会已经很少有人会质疑政府修建下水管道和保障干净饮用水的政策,但早在1848年第一部英国公共健康法案推出时,曾引起争议,甚至被形容为“一点点脏和自由,也比一点不脏和奴役来得要好”(a little dirt and freedom was more desirable thanno dirt at all and slavery)[3]。
相比个人层面无法完成且受益明显的基础设施问题,另一类政策包括吸烟、饮酒、运动及饮食习惯等方面的相关政策,则一直被贴上“保姆国家”政策的标签。尤其,关于“健康生活纯粹是个人的事,还是政府也应该为公众健康有所作为”的争论长期存在。20世纪末,英国工党政府上台后为了避免被贴上“保姆国家”的标签,在《2004公共健康白皮书:选择健康(choosing health)》中针对健康生活的议题,将政府角色定位为帮助民众做“知情选择”(informed choices),提供个性化的服务以鼓励民众转向健康生活方式,倡导政府和个人的合作[3]。进一步地,2007年纳菲尔德生物伦理委员会发布的《公共健康:伦理问题》提出,政府的角色不应该是“保姆”,而应该是“管家”(steward),并建议将其职能描述为“干预阶梯”(intervention ladder),来界定不同干预程度的不同政策,包括选择强制(如传染病患者隔离)、选择限制(如要求食品原料中不含不健康成分)、选择抑制(如征收烟草税)、选择激励(如奖励骑自行车上下班通勤)、选项扩大(如将炸薯条从套餐标配改为可选项目)、使能选择(如提供自行车道或为学校提供免费水果)、提供信息(如宣传每日五种果蔬摄入的好处)、不介入或仅监察现状[4]。
现代西方国家的公共健康政策,从“保姆”模式到“管家”模式的转变,越来越多地倾向于以保障个人自由为立足点、兼顾起码的社会公平。比如,将强制或限制政策限定在最小范围,为个人选择空间最大化提供便利或激励。通过这些方式,试图缓解个人生活方式的自由选择权利与公众健康的国家干预之间的张力。然而,这种张力反映的是西方资本主义社会中个人自由与社会公平(众人平等)之间的内在张力。“保姆国家”引发政府财政负担吃紧,市场经济活力难以激发,个人自由决策的空间被过度压缩,因此强调个人自由有助于平衡国家干预和自由市场的关系。然而,当“个人”演变为“个人主义”、“自由”演变为“自由主义”,即个人自由和个人利益成为自由经济的目的,那么追求整体利益或社会平等,就将沦为个人利益竞争和博弈的结果。也就是说,在个人主义和自由主义意识形态下追求众人平等,是起码的社会公平(下限),而不是最大化的社会公平(上限)【详见第二十六章读书心得】。
[2] 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 Nanny State[Z/OL]. [2020-08-28]. http://www.oed.com/view/Entry/124968.
[3] JOCHELSON K. Nanny or steward? the role of government in public health[J]. Public health, 2006,120(12): 1149-1155.

编辑 | 顾春雪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国际城市规划):梁言实录 | 梁鹤年先生课堂拾锦 ·《西方文明的文化基因》读书心得(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