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城市:应对新冠疫情专栏

从乡村文献中窥见古代农村战“疫”历史

中国古代农村遭遇了无数次瘟疫,往往伴随战争、自然灾害而来。


古代先民很少有胜数,每次几乎都是大败,人口大幅衰减,不免背井离乡,甚至遭遇灭村的惨剧。


很多书籍记录了自古以来的几个朝代的大型瘟疫,例如,明清时期的瘟疫几乎席卷整个中国。但是对于最小的聚落单元——传统村落,只能一一从村志族谱中挖掘文献。

 

可能对疫病的惨烈不堪回首,这些记录往往发挥着文言文般得简练,战胜疫病的尚可详述,大多数仅仅是只言片语,已然灭村的更是语焉不详。


从乡村文献中窥见古代农村战“疫”历史

来源:作者自摄


即便这些简单的信息已经透漏出,在脆弱的乡村卫生环境下疫病、病魔何等凶残,也窥见我们的先民是如何勇敢地与疫病斗争,使中国传统村落得以化解瘟疫的肆虐,涅槃重生,生生不息。


一疫灭村的噩耗比比皆是


明代以来,湖南通道侗族自治县的龙寨塘成为一个多民族多姓氏合居的地方。这里古树葱郁,人丁兴旺,非常繁华。然而,清朝中期一次大疫之后,村寨很快衰败,将近一百年只剩一户龙姓原住民。直到民国初年,分散在周边躲避瘟疫的村民才陆续搬回,逐渐发展成现在的苗族村寨。


从乡村文献中窥见古代农村战“疫”历史

湖南通道侗族自治县龙寨塘(来源:网络)


山西晋城月院村的《月院村志》记载,1939年村里瘟疫流行,死人过半,几乎灭户,死了人无人抬无人埋。这场瘟疫在当地称为 “大家汗病”,实为一场严重的伤寒。


云南红河州的三道水村以村北三条放射状的深潭而得名,因清末一场瘟疫,又接连遭遇山体滑坡,压垮房屋无数,凋落了多户人家,最后只剩下20多户人家。


福建福鼎的桑海村原名桑园村,根据《桑园翁氏族谱》记载,最早定居桑海村的翁氏家族是885年(唐光启元年)迁徙而来。这样一个历史悠久、氏族鼎盛的大村也难逃瘟疫肆虐。民国版《福鼎县志》记载1276年 (南宋景炎元年)春,桑园村发生瘟疫,翁姓将近一百户约300多口仅一人幸存。


山东章丘的东矾硫村在元末遭遇连年战乱和瘟疫,最终全村再无人居住,直到明初才有移民迁入。现村中有一条黄家胡同,但村内并没有姓黄的人,说明黄姓一族已经消失。


从乡村文献中窥见古代农村战“疫”历史

山东章丘的东矾硫村李家老房(来源:网络)


在医疗水平严重落后的岁月中,瘟疫对于一座毫无招架之力的小村来说,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


大灾必有大疫


山西晋城通义村的石碑记载1834年(道光十四年)村里遭旱灾瘟疫,“八月不雨……十五年无麦禾”, “十月至十六年六月大疫……丧亡相继殁者四百余人”。在之后40年间又遭遇两次蝗灾和旱灾,“掘古墓盗卖首饰,刨新坟刮食人尸,父子不相顾,兄弟妻子散”。


此时,1800多人的村子仅剩120余人。

从乡村文献中窥见古代农村战“疫”历史

山西晋城通义村(来源:网络)


四排村是黑龙江双鸭山的赫哲族乡聚居而成的民族村落


“排”一名来自民国初年 “会”“排”建制的行政组织, “会”下面为“排”,从“会”所在的地址起按顺序依次排列。四排,就是属于某一个“会”的第四排。


1932年,赫哲族所居地区被日本帝国主义侵略者占领,同年八月间就爆发了松花江干流特大洪水灾害。赫哲族被洪水冲毁的村屯有泡子沿、竹板屯、音达木等10几个屯子。待洪水退去,接踵而来就是大规模疫病,使得赫哲族村民又病死许多人。


古代医家早就认识到“大灾过后必有大疫”,但是受到科技落后的限制,往往是疫情初步爆发后才有所行为,预后措施有一定的滞后性。


战争和瘟疫也是一对儿死亡兄弟


安徽金寨是明末起义军在大别山地区的主要区域。


根据天堂寨前畈村村志记录,1641年明末活动于大别山区的农民军与张献忠合兵围攻天堂寨,最终寨内粮尽又逢大疫,最终造成全寨饿殍遍地,白骨成堆。前畈村居然有个别称“饿殍垸”,可见当时惨况多么严峻。至今遗址还能辨识。


歙县徽州府衙中的黄连木、女贞等6棵古树都是来自于歙县晔岔村,而晔岔村在明清时期产生了很多大徽商,族谱记载村内 “青瓦白墙、队列如屏;层叠马头墙、巍峨壮观;店家、当铺、医馆达数十家;人流攘往熙来。”


但是自同治年间的水灾瘟疫之后,晔岔村大伤元气。第二年晔岔村又被太平天国军队侵犯,“八间源”等大族建筑群被尽数烧毁,随之血吸虫病肆虐,全村人亡屋弃从此一蹶不振。


从乡村文献中窥见古代农村战“疫”历史

安徽歙县晔岔村(来源:网络)


广西灵山县马肚塘以刘氏家族的祖屋两全堂闻名,祖屋建筑群还包含三多堂、三才堂、四宝堂、五福堂、六彩堂,形成了现有的6个群落,占地总面积上万平方米,规整实用坚固,朴素不奢华。


明末清初,灵山县反清战火一直延续到1679年(康熙十八年)才完全熄灭,已经是“城厢内外阒其无人” 。战乱期间旱灾瘟疫横行,“死者相枕藉,流离殆尽”,县城附近的乡村几乎十室九空。


从乡村文献中窥见古代农村战“疫”历史

广西灵山县马肚塘村(来源:网络)


同治元年(1862)太平军与清军在宁国县展开拉锯战,仙霞村同年五月爆发瘟疫,兵燹、瘟疫、灾荒接踵而至,以致土著民户十不存一,百姓几乎灭绝,仙氏人口锐减。


祸不单行,福无双至


明清两朝是瘟疫的高发年代,甚至每隔一两年就有一次疫病的发生。有的村落遭遇多次瘟疫。


湖南靖州的塘保寨是一个苗族自然村曾经是明代靖州锹人族群九寨的中坚力量。,在清代中期时一度繁衍到300多户,1500多人。


然而,在清代咸丰、同治年间、民国丙寅年间(1925)三次大瘟疫横行,造成十室九空,人口锐减。


从乡村文献中窥见古代农村战“疫”历史

今日塘保寨(来源:网络)


一次瘟疫持续的时间很长


福建宁德县志记载,有“宁德好西乡”之称的蕉城芹后村在1508年(明正德年间)遭遇大疫,从当年八月至次年二月才结束,跨年长达7个月之久。虽然县志并没有记录这次灾难的危害,但是可想而知,长期的经济停滞、人口减少给小乡村几乎造成了灭顶之灾。

 

先人们在春节之前储粮,打扫卫生,喝屠苏酒,过年贴桃符、放鞭炮辟邪……都是历年战“疫”的经验之谈!


建国之后,由于乡村地处偏远缺医少药,也会有瘟疫发生

 

云南保山的拉攀自然村是建村于清代,以制作香料、烟叶为主,汉族、彝族、白族和谐聚居。


拉攀海拔1200米,时至今日距离最近的集贸市场20公里,距离最近的车站也有9.6公里。这样一个山区的相对闭塞的小村一旦发生疫病,就是封闭连锁传染。在1987年这里发生瘟疫,短短时间就传染了全村一半的人口.。


从乡村文献中窥见古代农村战“疫”历史

云南保山山区村寨风貌(来源:网络)



瘟疫造成大量的人口锐减,成为大规模移民的重要原因之一

 

瘟疫造成大量的人口锐减,成为大规模移民的重要原因之一。《明太祖实录》卷二十九写道,元末明初,水旱蝗疫使河南、山东、河北等中原地区“道路皆榛塞,人烟断绝”,中原之地“漂没田庐无算,死亡百姓无数,村庄城邑多成荒墟。” “积骸成丘,居民鲜少”,正是这个原因明朝实施“移民屯田”战略,从此开始一场历经数朝50余年的大规模的移民高潮。


湖南省通道侗族自治县溪口镇孟冲村的程氏族谱记载,1673年(康熙11年)孟冲爆发一次重大瘟疫,死了不少人,大量村民逃离迁居他乡的也不少,有迁往本县的,有迁往外县,最远还有去云贵川。那些远去的村民在外面扎根繁衍,至今还有人来孟冲寻根问祖。

 

在战胜瘟疫的阵地上需要民间和官方措施双管齐下。

 

一方面乡村医生在瘟疫暴发之时医者仁心,勇于面对。比如,明代医家余淳“值万历戊子岁大疫,出秘方,全活不可胜纪”。


他在乡间直面瘟疫,研制汤药药方,投身救助现场,而且医术高超,治愈率很高。


另一方面乡村中的宗族救助发挥重要作用。


村内的乡贤、士绅、富户等人未必精通医学,但在疫情、灾荒中施药送医,拯救村民于危难之中。山东枣庄的前西仓村《古滕皇殿孙氏族谱》记录1866年5月山东布政使丁宝桢阻击捻军,双方死伤殆尽。正值初夏,气温升高,为防止疫病传播,孙氏家族出钱埋葬尸体,现存一座枯骨碑记录历史。孙氏是当地大姓,院落共有建筑考究的房屋400多间,在鲁南地区首屈一指 。


从乡村文献中窥见古代农村战“疫”历史

山东枣庄前西仓村孙氏故宅位于村中心位置(来源:网络)


“施药、施棺、施汤茗,岁以为常”,将施药与施粥同样视为救济贫弱的措施,当时这种救灾手段发挥极其重要的作用。而且“岁以为常”,不仅说明瘟疫肆虐程度的反复强大,也得见这些措施已经成为地域性的救助体系中固定常见的做法。


官方的做法主要体现在医药制度、卫生体系和管制措施的建立和执行上。


在宋代以来,中国很多地方包括乡村就设置了惠民药局,实际上是一种官办的医疗机构,免费或者低价提供针对性药物,为贫民治病。在徽州地区每个县都有一所惠民药局,每当瘟疫流行之时,施医送药救民于水火。


针对瘟疫等传染病的机构则是在近代才有。在清末东北已经成立了初步的防疫机构,明确规定霍乱、伤寒等8种病为接收治疗范围,对病人隔离、消毒、看护、死亡尸体处理等都作了详细规定,类似今天的方舱。显然上文提及的四排村地处偏远,没有纳入防疫机构,没有采取公共的预防瘟疫流行的措施。


古代也有非常超前和科学的防疫意识,建立正确合理的管理措施.


1076年曾巩调任洪州(今江西南昌)知州,恰逢江西瘟疫流行。曾巩赶紧调配救灾物资,迅速命令各县、镇储备防疫药物,以备万一。他安排人腾出州衙门的官舍,作为临时收容所,不但分派医生给他们治病,还给他们免费提供饮食和衣被。他派人随时记录疫情,把染病和没染病者均登记造册,及时汇总,然后从国库调拨资金,按轻重缓急,依次有序地分发救济款。


作为文人,曾巩文采斐然,作为父母官,这份答卷不仅漂亮而且充满着那个时代少有的人文关怀。


如果疫后灾后治理措施跟不上,必然民不聊生、雪上加霜。


湖南通道侗族自治县的款词记载,当地的地坪村在1926年(民国十五年)遭遇大饥大疫,一月之中每斗米由860文升至1200文,通胀率为90%。这样经济崩溃使得周边大多数乡村“户不为炊,野有饿殍,人口减半”。


从乡村文献中窥见古代农村战“疫”历史

如今的湖南通道侗族自治县地坪村(来源:网络)

从乡村文献中窥见古代农村战“疫”历史

来源:作者自摄


我收集的乡村文献在在数量和地域上都非常有限,难以涵盖三千年来中国乡村抗击疫病的历史。

 

上述村落都是现在依然存在的行政村或自然村,它们古老质朴又生机勃勃。幸而留下那些丰富的村志族谱,否则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些千回百转、荡气回肠的历史。

 

如同火灾后的森林和草原,只要气息尚存,待到一场春雨就又能生气蓬勃,甚至更加苍翠浓郁。

 

让我们拭目以待。


参考文献:

1. 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被掩盖的能臣.

http://history.people.com.cn/n/2013/1022/c198307-23288698-2.html.

2.吴浩. 侗族款词[M]. 南宁:广西民族出版社,2009年.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传统村落数字博物馆):从乡村文献中窥见古代农村战“疫”历史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健康城市:应对新冠疫情专栏 » 从乡村文献中窥见古代农村战“疫”历史
分享到: 更多 (0)

评论 抢沙发

  • 昵称 (必填)
  • 邮箱 (必填)
  • 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