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城市:应对新冠疫情专栏

疫见 | 疫情下的“最后一公里”:稳定器?爆发点?

处于疫情暴风眼周边的他,身在荆楚之地,从一个规划从业者的视角出发,探寻被称作“最后一公里”的广大乡村地区,在疫情爆发期间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究竟是稳定器还是爆发点?这个问题恰如硬币的两面:交通条件不好但也易于封闭管理,熟人组织关系但也易于造成人员聚集,基层治理能力不足但也易于发动群众力量。



2020年2月的一天,一早醒来,习惯性打开微信推送的疫情每日播报,一个个刺眼的数字迎面而来——武汉新增确诊XX例,湖北新增确诊XX例,全国又新增几许。我更关心家乡疫情情况,打开黄冈市黄梅县的微信推送了解疫情情况。1月下旬开始爆发的全国范围内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如乌云压顶之势席卷全国,也注定了2020年春节成为很多人一生中难以忘怀的一个新年。

节前从南京返回家乡,我在家已经超过30天。年前大街上迎接新年的喧嚣恍若昨日,冷清的街面和封闭的栅栏一下子把人拉回现实。一个多月前的我们,没人能料想接下来会度过正月里家里蹲的日子。作为一个常年工作在外地,过年返回老家的湖北籍人员,我也记录下一个多月来自己的观察和思考。

著名乡村研究学者贺雪峰曾用“最后一公里”表征乡村独特的治理现象,在《最后一公里村庄》一书中,他提出“乡村作为一个千年以来相对封闭的空间,既是公共服务的最后一公里,也是治理问题的最后一公里。”在这次新冠病毒肺炎疫情下,我所在的乡村,同样作为最后一公里的单元,世代居住在这里的村民承受了物质和精神上的双重压力,度过了一个漫长而难忘的春节。疫情爆发恰逢传统节日春节,正是一家人共度佳节之际,发生了城乡人口大规模流动和聚集,客观上造成了疫情的快速蔓延。广大乡村成了新冠病毒肺炎病毒的受体的同时,也积极地产生抗体来免疫病毒。在肆虐的病毒面前,乡村发挥其千百年来封闭而稳定的作用,但也因村民的卫生防护意识淡薄、医疗救护资源缺乏、基层治理能力不足等种种原因,更容易成为疫情的薄弱点和爆发点。在这里,既有紧张冷漠的形势,也不乏轻松感人的瞬间,疫情下可以见到众生百象,也能感受到世间冷暖。

易于隔离的“稳定器”

疫见 | 疫情下的“最后一公里”:稳定器?爆发点?


为什么说乡村空间在疫情面前是稳定器呢?

从空间组织上,如果从上往下俯视乡村,一个个的村组犹如大地上的“豆腐块”,低层房屋排列整齐,耕地水系围绕在其周边,居住和生产空间相距不到一公里,形成天然的自给自足环境。若干个村组组成一个行政村,这便是中国最基层的治理单元。行政村内道路交通纵横交错,以村委会为中心,满足村民最基本的购物、就医、上学等需求。临近各个行政村构成的结构正如“中心地理论”中描述的六边形结构,形成规则、等级的空间结构。这种相对独立的空间,在地理上仅有很少路与国道省道等高等级道路相连,几乎没有大型的基础设施和接驳枢纽,从交通网络上看属于末梢地区,因此可以自成体系。

疫见 | 疫情下的“最后一公里”:稳定器?爆发点?

空中俯瞰乡村

在重大疫情发生期间,基层村委会只需要在少数关卡处设防,就能迅速封闭行政村与外界、村内与村组之间的道路,充分利用地理上的优势形成隔离空间。如果排除掉从其他地方回来的务工人员,乡村地区则很少会有外地人员经过。特别是年前快速开展对武汉回乡人员的早期筛查和隔离后,很难再发生外部输入的感染案例。我所在行政村很早就用卡车、树木等将进出村口通道关闭,并派专人值班看守,各个村组间也都进行了封闭管理,空间上迅速阻止了人员的流动。

疫见 | 疫情下的“最后一公里”:稳定器?爆发点?

疫情防控封路点

封闭的空间组织保证了物理上的空间隔离,乡村内部的组织关系则提供了稳定的社会结构。自古以来,乡村社会依靠宗族、血缘、地缘组成关系网络,村内部以几大姓氏村民为主,前后左右屋舍多为同宗亲属,形成一层层的波纹式结构,也即费孝通先生所言的“熟人社会”。快速城市化背景下,大量青壮年劳动力外出务工,乡土社会逐渐变成原子化家庭结构,但是固有的差序格局影响仍在。务工人员虽常年居住在城市,但一旦回到乡村后靠血缘地缘的纽带关系又能重新连接起来,特别是在重大事件下容易形成更加团结的“共同体”,构成一种稳定的社会结构。如果有非本村“陌生人”闯入,村口、路边很快就有村民发现进而口口相传,并提醒村民注意,因此这种结构很容易筛查外来人员。在这种稳定的社会结构组织下,如果两周内没有村民感染,村民感染病毒的风险则会小很多。

除了防止病毒感染外,封村、封路期间需要保障基本的生活居住条件,乡村也体现出特有的自给自足和环境优势。首先,长江流域乡村以种植水稻为主,开春种植的水稻在秋天完成收割并入仓,冬天有充足的粮食供应,不用为购买口粮而担忧。其次,年前村民家里已备足了年货,采买了各种食物,十天半个月不需要另行购买。加上不少务工人员节前返乡,带回攒了一年的工资,购买日常生活用品足矣。最后,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湖北省是千湖之省,很多乡村沿湖、沿水而居,家门口就有沟渠、河流、湖泊,新鲜鱼虾类不会短缺。田间地头也长满了各种野菜,常年在乡下成长的人自然能辨别清楚野菜的类别,只要掌握烹饪、腌制的方法,即可采摘回去煮食。值得一提的是,乡村防止疫情传播的优势还需靠独特的自然地理和居住环境。从新冠病毒的传播方式来看,密闭不通风环境更易发生病毒的传播。不同于大城市高楼大厦林立的街道,公共空间通风性不佳,大商场、餐饮、公交地铁更是人流聚集,乡村地区多以低矮房屋为主,周围尽是茂林、田地和水系,通风环境较好,降低了病毒传染的风险。

疫见 | 疫情下的“最后一公里”:稳定器?爆发点?低矮的房屋和通风环境

特有的空间组织、社会结构、自给自足与环境优势都成为乡村防御疫情的铠甲,发挥了重要的稳定器作用。很多网友感慨,这次疫情过后,农村宜居的田园生活可能会再次成为热点。这是否意味着,在猖獗的疫情下,乡村就能保持百毒不侵?显然不是。公共医疗条件差、防护意识薄弱、村民聚集活动且基层管理难度大等短板,反而让乡村容易成为疫情薄弱区和爆发点。一旦乡村地区发生新冠病毒肺炎感染,很可能会迅速交叉传染,再加上缺乏医护救治,村民容易面临严重的生命威胁。

一触即发的“爆发点”

疫见 | 疫情下的“最后一公里”:稳定器?爆发点?


在城市建设中,公共服务一般按照等级规模进行配置,考虑到人口密度和使用频率低,村一级行政单元大多仅配有一般的卫生室和一两位村医,与城市的医疗体系有着较大的差距。村医遇上普通的头疼脑热还可以应对,但面对突如其来的传染疫情,则难以招架。年前正值冬季流感爆发期,从省到市县还没有发出疫情警报的时候,村卫生室里每天都有不少发烧感冒的病人去挂水拿药,那时还很少有人戴口罩。如果期间存在病人感染,则交叉传染后果难以估量。因此,乡村在紧急公共卫生事件面前,医疗资源匮乏、医护人员短缺等问题很快便会凸显短板,这也正是基层最后一公里公共服务的软肋所在。

如果说医疗卫生条件差可以通过物资和人员调配解决,那么村民防护意识淡薄则是更难改变的现状。新冠病毒主要的传播方式是飞沫传播和接触传播,因此出门戴口罩、回家勤洗手就成为重要的个人防护措施。长期以来,农民祖祖辈辈就与土地打交道,炎热的夏天在地里干完活后往往是拖泥带水回家,个人卫生习惯很难养成。疫情还没大规模爆发时期,一个健康的正常人如果戴着口罩走在路上,别人会以为他是个不正常人。特别是老年人,身体抵抗力本就弱,既不会正确使用口罩,出门也不习惯戴口罩,最易成为感染高危人群。在疫情防控期间政府规定外出活动必须佩戴口罩,但仍会有不戴口罩的村民在路上走动,这也说明村民的意识难以转变,村级管理的难度很大。另一方面,乡村本就是宗族聚居,亲兄弟们成家后大多在前后左右盖房,往上数三代,都是未出五服的亲戚,互相串门难以避免,这都为疫情防控增加了难度。这也就是此次疫情各种“硬核大喇叭”、“土味横幅”爆红的原因。许久没有响起的大喇叭声调回荡在乡村,无人机不时在乡村上空盘旋提醒,各种宣传方式都在增强村民的防范意识。

疫见 | 疫情下的“最后一公里”:稳定器?爆发点?

村集体宣传横幅

同时,疫情对基层乡村治理也提出了严峻的考验。对于逐渐原子化的乡村而言,农民集体行动能力不高,农村解决重大问题的能力不强。对于公共事务,农民大多是搭便车心态,不愿主动参与。这次疫情防控,是需要集体参与的共同战役,无论是控制人员流动、保障物资供应,还是封路、封村看守都需要集体的力量。村里面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位干部,多数事务需要依靠每个村小组队长。我老家的村组队长很早就采取轮换制,每年轮流担任,主要负责农业生产协调、物资发送、信息登记等事务,仅有少量补贴,是一个有职无权的岗位,但同时也是基层力量中容易调动的部分。恰好我的父亲今年担任村组队长,在疫情期间他协助登记务工返乡人员,定期在村内喷洒消毒水,挨家挨户发放防疫物资等。在封闭的村组道路旁,村组队长们共同配合值守,守好这一道道防线。所幸,在疫情的关键时期,基层群众的力量被充分调动起来,弥补了基层乡村治理的短板。

疫情下的“再思考”

疫见 | 疫情下的“最后一公里”:稳定器?爆发点?


最后一公里乡村究竟是稳定器还是爆发点,这个问题正如硬币的两面:交通条件不好但也易于封闭管理,熟人组织关系但也易于造成人员聚集,基层治理能力不足但也易于发动群众力量。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场上,湖北乃至全国人民为此都作出了巨大的牺牲,经历了揪心与焦虑,忍受了委屈和难过,农村、农民在这场防疫战争中既是薄弱点,但也充分发挥了堡垒作用,为这场人民战争架设了最后一道防御线。

值得深入思考的是,按照等级规模配置、平常使用频率不高但是关键时候能发挥重要作用的乡村公共服务资源,如何做到疫情期间快速响应和调度?村庄封闭固然容易,但长期封闭造成物资短缺的情况下,如何确保物资配送的渠道通畅和配送人员的安全?乡村自然环境优良,利于减少疫情传播,但是人居环境有待改善,如何避免生活垃圾危害村民们的健康?城市化浪潮下,乡村基层治理问题突出,在重大公共卫生事件突发情况中,如何快速调动村民集体参与的力量?

在疫情面前,朴实的村民、履职的基层工作人员遵照政府的防疫总要求,减少外出和聚集,尽己所能防疫。正是这些普普通通的人所做出的点滴努力,多地疫情确诊数量逐步得到控制,让人越来越看到战疫胜利的曙光。其实,在疫情面前,城市和乡村没有地域差别,城里人和乡里人也无本质区别,大家都处在同一战线,面对的共同敌人是新冠病毒,任务都是抗击疫情。村民从最初的恐慌,到逐渐的适应,再到慢慢的充满希望。疫情终会过去,国家也会继续腾飞。草长莺飞之际,春耕布谷之时,乡村定会焕发勃然生机。

文 | 蒋金亮 研究中心(信息中心)

END

【联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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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苏省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

地址:南京市鼓楼区草场门大街88号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江苏省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疫见 | 疫情下的“最后一公里”:稳定器?爆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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