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所房子,为美好的季节而建
西班牙弗里希利亚纳的鲁道夫斯基自宅(1969 – 1971)
潘 玥
20世纪60年代,伯纳德·鲁道夫斯基(Bernard Rudofsky)每年都会在欧洲待上几个月。1969年夏天,他在安达卢西亚(Andalusia)找到了一个适合建造自己理想家园的地方。
[弗里希利亚纳的]这座房子没有名字,也没有街道门牌号,没有邮政投递服务,没有收音机、电视或电话。一条私人土路通向车库。每年夏天,伯纳德·鲁道夫斯基和他的妻子都会在这里远离紧张忙碌的策展和写作工作。
事实上,这对夫妇每年夏天都在这所房子里度过,直到1988年伯纳德去世。2009年,现任房主对房子进行了翻新,这促使安达卢西亚地区委员会对鲁道夫斯基住宅进行保护,因为“这些翻新改变了‘这座房子’的原有概念,这表明有必要进行法律保护”。
在意识到这位建筑师已建成作品数量极为有限后,尤其是在维也纳建筑与艺术学院(AzW)举办的伯纳德·鲁道夫斯基庆祝活动和研讨会之后,以及在国际上发起“保护文化地标”的请愿活动后,根据2009年7月27日的决议,当地文化遗产总局启动了将马拉加弗里希利亚纳的鲁道夫斯基住宅列入安达卢西亚历史遗产总目录(Catalogo Generale del Patrimonio Storico andaluso)的工作,将其列为具有文化价值的遗产。
对鲁道夫斯基来说,建造这座房子是实现他所定义和捍卫的居住理论及“没有建筑师的建筑”(Architecture without Architects,1964)理念的最佳机会。房子坐落在岩石山丘的山脊上,这里曾是一片古老的橄榄树林,背靠安达卢西亚山脉。房子位于格拉纳达和马拉加之间的半坡上,距离地中海3公里。鲁道夫斯基于1969年设计了这座房子,并在1970 – 1971年建成。为了获得建筑许可,他的朋友兼同事何塞·安东尼奥·科德奇·德·森特梅纳特(José Antonio Coderch y Sentmenat)也参与其中。
尽管附近的海岸线因旅游业遭到破坏,但乡村景色依然完好无损,周边的乡村建筑也保持原样,房主兼建筑师的鲁道夫斯基正是从这些民间建筑中汲取了灵感。此外,鲁道夫斯基说,他遵循了14世纪日本哲学家吉田兼好(Yoshida Kenko)的建议:“房子应该为夏天而建。冬天,人们可以在任何地方生活,但夏天住在简陋的房子里是难以忍受的。”
正如斯坦利·阿伯克龙比(Stanley Abercrombie)所写到的:
鲁道夫斯基小心翼翼地避免对场地的自然环境进行人为干预。因此,这座房子有五个不同的楼层。在房子之外,一条蜿蜒的小路沿着斜坡延伸,鲁道夫斯基为了保护现有的橄榄树和露出地面的岩石而设计了这条小路,小路一直延伸到下方30米处的游泳池。橄榄树非常壮观,如今,在房子建成13年后,建筑几乎完全被树木遮挡,这些树木起到了防风、增湿以及阻挡夏日阳光的作用。此外,它们还保证了隐私。
事实上,鲁道夫斯基表达了这样的信念:
我们可以从那些尚未成为专家艺术的建筑中学到很多东西。不同时空、未受太多文化熏陶的建造者们[……]在使他们的作品适应自然环境方面表现出了非凡的天赋。他们不像我们那样试图“征服”自然,而是欣然接受气候的无常和土地的挑战。我们追求平坦、规整的地形(任何地形上的不平整都很容易被推土机铲平),而其他更有眼光的人则被不规则的地形所吸引。事实上,他们毫不犹豫地去寻找景观中最复杂的地形。其中最勇敢的人甚至选择在真正的鹰巢般的地方建造房屋——比如马丘比丘(Machu Picchu)、阿尔班山(Monte Alban)、阿索斯山(Monte Athos)上僧侣共和国的岩石堡垒,这里也仅列举了一些我们较为熟悉的地方。
除了对场地原有元素和地域的关注,鲁道夫斯基在《在图像之窗后》(Behind The Picture Window)一书的“经过调节的户外空间”(The Conditioned Outdoor Room)章节中,也有一些重要的思考。鲁道夫斯基认为,由围墙围起来的户外空间是适合居住的地方,并且可以作为日常使用的场所:“在一所精心设计过的房子的花园里,人们应该能够在这里工作、睡觉、做饭、吃饭、玩耍和放松。” 因此,户外空间也需要通过自然植被和花园本身来调节气候,或者借助墙壁、凉棚、帐篷、长椅和栏杆等建筑元素来实现。鲁道夫斯基致力于控制气候,以使户外空间能像室内空间一样舒适宜居。卧室和车库之间的庭院在东侧用于夜间活动,这样在日落时分能获得最佳的采光,而西侧则用于早晨使用。庭院保证了完全的隐私。它与房子中最私密的空间——卧室和浴室相邻,并非偶然。这个庭院是一个经过调节、私密且露天的房间。尽管不同海拔高度带来了种种困难,房子的各个部分还是顺应了南侧的斜坡。建筑布局沿着一条纵向轴线展开,这条轴线将所有空间单元排列在一条直线上,空间之间没有中断,也没有走廊。
这栋住宅拥有一个中央主体——一个宽敞的凉廊,面向斜坡景观开放,这是一个真正的露天客厅:它将卧室、浴室、庭院区域分布在左侧,将客厅、厨房、餐厅、躺卧餐厅(triclinium)区域分布在右侧。一条呈之字形的小路与这条纵向轴线正交,由36根柱子划分出节奏,柱子的轮廓由原有的石头和树木决定。这条带凉棚的小路沿着斜坡一直延伸到在岩石地面上开凿的游泳池。由25×38厘米的矩形壁柱构成的结构,被漆成白色,上面支撑着横梁,为周围环境定义一个三维框架。这些结构让人联想到加尔加诺(Gargano)种植柠檬的温室建筑,鲁道夫斯基曾拍摄过这些温室,并将其收入《没有建筑师的建筑》(Architecture without Architects)的图录中,后来又收录在《伟大的建造者》(The Prodigious Builders)一书中。在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目录中刊登的柠檬温室照片所配的短文中,鲁道夫斯基引用了诗人D.H.劳伦斯(D.H. Lawrence)的《柠檬园》(I giardini dei limoni)中的诗句:
在山坡上,朝向湖泊倾斜的地方,有一排排光秃秃的壁柱,它们从绿叶中拔地而起,宛如寺庙的遗迹:白色的方形砖砌壁柱,废弃在它们的柱廊和广场中……仿佛是一个曾经在此举行宗教仪式的伟大种族的遗迹。
建筑地面铺设着40×40厘米的陶土砖,这是连接室内外的元素,但实际上,露天小径也是用同样的材料铺设的。地面勾勒出了建筑的平面图。
房子的选址是为了保护橄榄树、松树和一棵百年角豆树,鲁道夫斯基赋予这棵角豆树以特殊的意义,他设计了一堵“L”形的墙,让树穿过墙上特意留出的孔洞。就像在尼沃拉住宅(Casa Nivola)中一样,一棵树穿过了墙壁,在独立的墙面上投射出它的影子。根据鲁道夫斯基对这所房子的构想,花园和房子是一个整体,户外空间与室内空间具有同等价值。这一理念再次呼应了Domus杂志第122期关于露天房间的观点。栏杆、被树穿过的墙壁、地面、户外躺卧餐厅、壁炉、露天客厅、凉廊花园房间、三面独立的浴缸以及独立的卫生间、带有嵌入式衣柜作为更衣室的卧室。这些元素和部分共同构成了一个整体。建筑代表秩序,而自然代表房子中的无序。建筑对场地原有地层元素、地域文化和建筑传统的关注,成为鲁道夫斯基理论的具体传达。
鲁道夫斯基的作品完全围绕居住展开,他设计的房屋旨在让人们能够以一种完全中立的态度居住其中。他理想中的参照是庞贝古城的住宅或带庭院的伊斯兰风格住宅:只有在一个封闭的花园(hortus conclusus)中,人们才能够享受与自然元素,如阳光、空气和水的接触,同时身处一个私密的空间。鲁道夫斯基将房屋视为承载内心世界、情感以及独立于外界评判的容器,因为“房屋,在其最完美的状态下[……]就是一个完整的家,一个温暖的巢穴,是人类真正的庇护所”,是一个能够实现自我完整的地方。这是一种私密的住宅,为美好的季节而设计:
[一所房子] 为美好的季节而建,[它] 仅仅能让居住者在冬天勉强维持生活。说到底,它不过是一个离地面不到一米高的平台,再加上一个屋顶。在寺庙周围、观景台处、海滩沿线以及人们聚集的任何地方,那一排排木质平台就是这种建筑最简单的形式。宽大的屋檐——有些屋檐甚至向外延伸两米半——使得房屋在雨季也能完全敞开。夏天到来时,日本人会将他们的房屋完全向阳光和微风敞开。他们会拆除外部的墙壁,并在整个夏季都将其收起来。
这也是鲁道夫斯基和约瑟夫·弗兰克(Josef Frank)观点一致,并一生加以捍卫的立场——
“一处房子不是为了做饭、吃饭、工作和睡觉,不是为了生活而建造的,而是在做饭、吃饭、睡觉、工作、生活这些概念之中,存在着我们称之为建筑的东西”。
参考文献:https://hiddenarchitecture.net/la-parra/
Ugo Rossi.Bernard Rudofsky architetto[M].Napoli:CLEAN EDIZIONI,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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