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划问道

城中城:芝加哥黑帮老大的一天

作者: 素德·文卡特斯 (Sudhir Venkatesh) 
副标题: 社会学家的街头发现
原作名: Gang leader for a day
出版年月: 2016年1月
ISBN: 9787208132771
1989年,一名印度裔的年轻学生文卡特斯进入芝加哥大学开始攻读社会学博士学位,并师从贫困问题研究专家从事城市贫民窟的社会调查项目。背着书包、拿着问卷,他走进了芝加哥最为著名的“城中城”贫民窟——罗伯特·泰勒计划区。就这样,跟随着一个名为“黑暗之王”帮派的老大J.T.,文卡特斯开始了他长达十年的“街头生活”。
▲本书作者素德·文卡特斯(Sudhir Venkatesh, 1966— ),美国社会学家,出生于印度,哥伦比亚大学教授,主要研究城市犯罪组织、毒品交易,以及卖淫等地下经济现象。曾经因痴迷感恩而死(the Grateful Dead)乐队而追随其全美巡演,顺便研究青年自我认同问题,后因博士论文“副产品”《我当一天黑帮老大》知名,成了研究地下经济交易活动的专家。文卡特斯还有《暗箱操作:城市贫民的地下经济》(Off the Book: the Underground Economy of the Urban Poor)《漂浮之城:流氓社会学家的纽约地下经济观察记》(Floating City: A Rogue Sociologist Lost and Found in New York’s Underground Economy)等著作。
第四章
黑帮老大的一天
跟着J. T. 混了大约三年之后,我开始与几位教授讨论毕业论文的主题。事实上,他们并不像我那么热衷于对黑暗之王这一贩毒帮派以及那位非凡的老大做深度研究。他们更加感兴趣的是,与社区相关的标准社会学问题:顽固的贫困,内部的暴力,枪支的盛行,住户与政府之间紧张的关系——还有他们不那么感兴趣的一个问题,社区如何与帮派共处。
我的教授们说,如果我能够把这些题目研究好,我就可以解释罗伯特·泰勒的租户们是如何真正行动的,而非只是简单地讨论他们与中产阶级在行为模式上的差异。
威尔逊尤其坚持我要从更为宽泛的视角研究帮派及其在罗伯特·泰勒的角色。因为社会学有着非常强烈的“社区研究”的传统,他希望我可以撰写一份有关在高楼公租房计划区日常生活的成熟报告。
他还说,他开始担心我在计划区的安全问题。这个时候,我已经开始打高尔夫球,以便和威尔逊这位高尔夫球痴有更多时间共处。有一次,他在球道中间面无表情地说,“素德,我在经历梦魇,我很担心你,我真心希望你能考虑一下和其他人待在一起。”他慢慢走开,没有告诉我应该观察的“其他人”是什么人,但是我知道,这意味着帮派之外的任何人。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还没有忘记,J. T. 在见到我进入社区之后,是如何大为恼怒的。我认为,一定不能告诉他我将不再关注他的领导力。到目前为止,J. T. 并非我接触该社区的唯一途径,但他的确是最好的途径。他是带我进入的人,也是可以打开——或者关闭——任何一扇门的人。但是在所有这些之外,还有一个简单的事实:J. T. 有其个人的魅力,他过着一种令人着迷的生活,我想继续了解他。
在二月份一个寒冷的清晨,我和他站在一处街角。他当时正在接见他的一个毒品销售小组。我忍受不了刺骨的湖风,被冻得浑身发抖,还得竭力集中精神去听J. T. 都说了些什么。他跟手下的人说,要为自己的工作而感到自豪。他还努力激励年轻人要不惧寒冷,要卖出尽可能多的快克。在这样的天气里,年轻的成员们必须要外出销售,而更高级的成员则可以在楼房的大厅里待着。
 
在向他的团队致辞之后,J. T. 说他要去打篮球。他钻进了他的迈锐宝,我也跟着钻了进去。他的车停在州街上一处繁忙的路口附近。这里属于罗伯特·泰勒大楼的区域,从车里可以看到一些低层建筑,和男孩&女孩俱乐部。在他转动车钥匙之前,我半开玩笑地说,我觉得他的工资有点过高了。
 
我说,“我不觉得你的工作有什么难度。我的意思是,你总说你的工作有多困难,但是我完全看不出来难在哪里。” 我接着说,我所看到的,不过是他走来走去,和人握手,花钱,开好车——据我所知,他至少有三辆,还有和朋友们开派对。J. T. 坐了一会儿,没有发动汽车,然后说,“好吧,你想试一下?要是你觉得这很容易,你来试试。”
 
“那不可能。研究生院可没有训练我去领导一个帮派。”
 
“没错,可是你觉得我不需要任何技能就可以做这个。所以你应该也轻而易举就能应付,对吧?”
 
有些时候,他的工作似乎确实不容易。比方说,当他的帮派和别的帮派开战的时候,J. T. 必须要协调他的军团,同时激励15岁的孩子们到街道上去,冒着被枪击、殴打或者逮捕的高度危险,出售毒品。更何况,这些孩子也不会因为这些麻烦而变得富有。如同绝大多数其他的街头帮派一样,黑暗之王只有少数的领导阶层。J. T. 的工资簿上只有几个官员:一个会计,几个“执行人”,一个安全协调员,以及一组收入少一点的“指挥员”,每人各负责一个六人小组,在街头出售快克。
 
不过在大多数时候, J. T. 的帮派貌似都只在街角厮混,出售毒品,掷骰子,还有谈论女人。真的需要一个自封的CEO 来管理这一切吗?
 
我向J. T. 说了这个想法。我说,“我可以做,我的意思是,我可能无法指挥一场战争,我也从未开过枪,所以这要看你说的‘试试’是什么意思。”
 
“只是——试一下。现在没有战争,也没有打斗。所以你根本不必碰到枪支。但是我可不保证,你不会做一些你不喜欢的事情。”
 
“比如说?”
 
“我不会跟你说的。你说过你觉得这不难,所以你来做,你会看到我说的是什么。”
 
“这是个邀请吗?”
 
“黑鬼,这是个一生中难得的邀请。我保证要是你做了,你会向学校里的所有朋友讲这个故事的。”
 
他建议我尝试一天。这把我逗乐了:我怎么可能在一天里学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坐在车里,我看到父母们小心谨慎地从一楼大厅里走出来,带着孩子们去上学,同时抵抗着寒冷的湖风。一个路口的安保人员催促他们快点过马路,因为有几辆十八轮的超大型卡车正在轰鸣着,不耐烦地等着绿灯。J. T. 在他们路过轿车时,向他们挥挥手。我们的气息在挡风玻璃上形成了雾气。他打开除雾器,把音乐放得更响。“一天,”他说,“接受或者放弃。我只能说到这儿。一天。”
 
第二天早晨,我在位于桥港的凯文汉堡天堂与J. T. 见面。桥港是与计划区隔着高速路相对的一个爱尔兰裔美国人的街区。他通常每天早晨都待在这里。“这里的白人们都不认识我,”他说,“所以不会有人烦我。”
 
在我坐下的时候,他的牛排和鸡蛋正好端上来。他说他总是单独吃饭。他的两个官员,普雷斯和排骨佬过一会儿就到。尽管J. T. 的帮派比南部绝大多数的帮派都要大上将近两倍,但他还是把他官员数量维持得很少,因为他只相信极少的几个人。他的所有官员,都是他从高中就认识的朋友。
 
“好吧,”他开始说话,“让我们讨论一下——”
 
“听着,”我突然说,“我杀不了任何人,我也不向任何人卖狗屎。”由于惊惧,我昨晚几乎整夜未眠。我接着说,“或者哪怕是策划那一类的事情!我也不干!”
 
“好吧,黑鬼,你先别嚷嚷。”他一边说着,一边环顾四周,“还有,别担心。不过我要告诉你我所担心的是什么,头儿。”
 
他用餐巾抹抹嘴,把一块牛排卷到叉子上。
 
“我不能让你什么都干,对吧,那是在自找麻烦,你明白吧?有些事情你不能做。你刚刚告诉过我,你不想做的其他事情。但是那都没有关系,因为我还有很多事情,可以让你忙上一整天。而且,只有来吃早饭的猫才知道你要做什么。所以不要在众人面前表现得像是你在管事。别给我丢人。”
 
J. T. 解释说,他所担心的是他自己的老板,黑暗之王的董事会。这个董事会大概有二十几个人,控制着黑暗之王在芝加哥的所有街区,密切监控着毒品的收入,因为其中的大部分收入会上缴到高层。他们总是在关注像J. T. 这样的地区领导人是否会保证他们的团体守规矩。自找麻烦的年轻帮派成员会引来不必要的警方注意,这会加剧出售毒品的难度;卖的毒品越少,董事会收到的钱就越少。所以董事会一直都在提醒J. T.,要减少帮派活动里的摩擦。
 
J. T. 在解释这一切的时候,还反复说,只有他的高级官员们才知道我要做一天的帮派老大。他说,帮派的普通成员将不会知道我们的试验,大部分的社区成员也不会知道。想到要和J. T. 在一起待上一整天,我就很兴奋;我想要是我在一整天里都跟着他,他就不太可能审查让我看到的事情。此外,这也是他信任我的一个明显信号。而且我认为,我有兴趣了解他工作的实际情况,这也让他很开心。
我迫不及待地问他,我的第一个任务是什么。
 
“我一开始工作,你立马就知道了。吃东西吧,不然你会饿肚子的。”
 
普雷斯和排骨佬很快到达,并和我们坐在了一起。现在,我已经和这两位相当熟悉了。排骨佬是帮派里的书生和唠叨的财务,这意味着他掌管帮里绝大部分的财政和组织性的活动;而普雷斯则是残暴又强悍的保安主管,他的工作包括将特定的街角分配给特定的黑暗之王交易商。他们是在日常工作里协助J. T. 的职责最为重大的两位。在坐下的时候,两个人都冲我点点头,然后看着J. T.。
 
“好吧,排骨佬,”J. T. 说,“你先来,黑鬼。告诉我,今天有什么安排?”
 
我插嘴说,“嗨,嗨!这里我说了算,不是吗?我应该召集这次会议,发号施令,不是吗?”
 
“好吧,黑鬼,”J. T. 说,又四下看了一次。他仍然担心我说话的声音过大,“冷静些。”
 
我试着冷静下来。“排骨佬,你先来。跟我说一下,黑鬼。”
 
J. T. 拍着桌子,大声笑了出来。排骨佬和普雷斯也跟着他笑了出来。
 
“要是他再叫我‘黑鬼’,我就踢烂他的屁股,”排骨佬说,“我可不管他是不是我的老大。”
 
J. T. 告诉排骨佬,只管罗列一下当天的任务。
“贝利女士今天需要十几个人清扫大楼,”排骨佬说,“昨天晚上乔西等人整夜都在搞派对,垃圾遍地都是。我们需要在11 点之前派些人手过去,否则她会不爽的。我可不想在她不爽的时候和她打交道。我不想。”
 
“好吧,素德,”J. T. 说,“我们要怎么做?”他抱着胳膊,向后坐去,就像刚下了一步将军的好棋。
 
“什么?你在跟我开玩笑吗?这是个玩笑吗?”
 
“不是个玩笑,”排骨佬平静地说,“我们要怎么做?”他看着J. T.,而J. T. 则用手指指我。“来吧,头儿,”排骨佬对我说,“我大约有十件事情需要处理。先处理这件吧。”
 
J. T. 解释说,他必须要让贝利女士开心,因为帮派在她的大楼底层大厅里出售海洛因;而作为大楼主席,她有权力为难帮派。为了讨好她,J. T. 通常会派遣他的人去打扫她的大楼,还要做些其他的乏味工作。年轻的毒品贩子痛恨这类差遣,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受到了羞辱,还因为每做一个小时的社区服务,就意味着少赚一个小时的钱。乔西是J. T. 帮派的青少年成员,他昨晚显然和几个性工作者在那里搞过一个派对,令楼梯间和画廊里遍地狼藉,到处都是破碎的玻璃、垃圾和用过的安全套。
 
“好吧,谁有段时间没干这种活儿了?”我问。
 
“嗯,穆切和卡利亚的团队,”排骨佬说,“两组人大约都三个月没干过了。”
  
“好吧,我们在这两组人之间如何做决定?”我问。
  
“嗯,这取决于你觉得什么重要,”J. T. 说,“穆切的小组一直都赚很多钱,所以你可能不会想要把它从街上调回来。卡利亚最近做得没有那么火,所以或许你会想让他清扫,反正他也不怎么赚钱。”
 
排骨佬反驳说,我应该让穆切去做清洁的工作,正因为他最近赚了太多的钱。排骨佬说,做一点社区服务可能会确保“穆切不至于头脑发热”。对于一名老大来说,常见的挑战是不要让年轻成员自我感觉太强有力或者独立。
  
然后普雷斯又说起一件事情:穆切曾经在他二十多岁的时候,和当时大约55 岁的贝利女士上过床。这一消息让我震惊:穆切真的会倾心一位50 多岁的体格壮硕的女性吗?普雷斯解释说,年轻的男性经常和老女人睡在一起,尤其是在冬天,不然他们很可能就找不到温暖安全的地方过夜。另外,一个拥有租约的妇女也可以让她的小男友把毒品和钱藏在自己的公寓里,或者干脆将其作为出售点。
“可能贝利女士喜欢穆切,并告诉其他人只能从这个家伙那里购买毒品,”普雷斯说,“不过不好说,因为这样会让穆切觉得他拥有这栋楼,而他并没有这种迹象。”
  
我已经在这一代理职责上花费了太多时间,并为此感到挫败,就说:“不如掷硬币吧?我的意思是,两种选择都各有利弊。”
  
“这就已经放弃了?”J. T. 问道。
  
“好吧,我们派穆切过去,”我说,“最好别让他的头脑过分膨胀。短期看来,你会损失一点钱。”
  
“你终于搞明白了。”排骨佬说,并且走到一边去打了一个电话。
普雷斯提出了下一个议题。黑暗之王一直在努力寻找一个大型场所,用以举办会议。它可以是一间教堂,一所学校或者青少年中心。J. T. 解释说,在几种情况下,帮派需要召集所有的成员。如果某位成员违反了主要的帮规,J. T. 喜欢在全体成员面前当众执行惩罚,这既是为了促进团结,也是为了施加威慑。比方说,如果有成员被逮住偷毒品,他就会在全体帮众面前被狠揍一顿。
  
J. T. 也会召集大型会议处理操作性的问题,比如销售策略,或者怀疑某人向警方告密了。一场大型的会议还可以为J. T. 的演讲提供一批受到控制的乖乖听众。我曾经去过几次这样的会议。在会场上只有J. T. 自己在滔滔不绝,讲上两个钟头关于忠诚和勇敢的美德。
  
他经常在街角或者某个公园里召集帮众。但是这样做的效果非常不理想。在J. T. 的帮派里大约有250 个年轻人。而在一个街角哪怕只召集50 个人,也肯定会招来警察,尤其是如果议程表上还包括揍人这一项的话。
我对帮派与警察的关系感到好奇,但是却无法猜测。帮派成员们在光天化日之下出售毒品,这令我感到奇怪:为什么警察不来关掉这些公开的市场?然而我得不到任何关于这一问题的实质性回答。J. T. 总是对这一话题讳莫如深,而在这一街区的绝大多数人则根本都不敢谈论警察——在我看来,甚至更不敢谈论帮派。作为一名成长于那种欢迎警察出现的社区的人,我觉得这很奇怪。但是很明显,我还有很多不理解的事情。

 

…… 

“威尔金森牧师说,我们可以每周在教堂集会一次,在晚上,”普雷斯说,“我昨天跟他谈了。他说他想要一笔捐款。”普雷斯轻声笑了出来。刚打完电话回来的排骨佬也是如此,还有J. T.。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我问道。
  
“威尔金森牧师是个基佬,哥们,”J. T. 说,“那黑鬼会成夜地给人口交!”
  
我根本不知道威尔金森牧师是否真的跟男人做爱,但是我想那无关紧要。普雷斯和其他人很喜欢拿他开玩笑。就好像刚才这样。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好笑。”我说。
  
“黑鬼,你必须要会见他,”排骨佬说,“单独!”
  
“哦,我明白了。很有趣。好吧,这样如何?既然我是老大,那么那次会见就安排在明天。哈!”
  
“不行,牧师想要在今天见面,”J. T. 说,突然严肃起来,“而且我也需要在今天知道我们本周五的会议在哪里召开。所以看你了,褐种人。做好准备。”
……  
我们四个人离开了餐馆,钻进了J. T. 的迈锐宝,去执行下一个任务:会见强尼。这个男人拥有一家便利商店,但是他最近不再允许黑暗之王的人进门。我认识强尼。他称得上是本地的地方史学家,特别喜欢用1960 和1970 年代的帮派故事来招待我。在那个时候,他曾是个帮派老大。但是他强调,那个年代的帮派完全不同。他说,那时他们的帮派都是政治组织,他们会反击警察的骚扰,会挺身而出,为社区争取获得公平的城市服务的权益。在他看来,今天的帮派绝大多数只是赚钱的组织,根本不明白、也无法为芝加哥的贫困黑人群体服务。
强尼的商店位于47 街。那里是一处横跨罗伯特·泰勒的繁华商业区。在这一地带里分列着酒肆、支票兑换店、派对商品店以及五金商店、几栋烧毁的楼房、一些空地、公共救助中心、两家美容沙龙和一家理发店。
  
在普雷斯开口说话之前,我并不怎么担心这次会见。然而他说,“我们跟这个黑鬼有点过节,因为他对我们的要价,一直比别的黑鬼要高。”
  
“你是说他只坑黑暗之王的人?”我问。
  
“没错,”J. T. 说,“而且这次会见特别难搞,因为强尼是排骨佬的叔叔。他还是一个危险的混蛋。他动不动就会用枪。所以你必须要小心。”
  
“不,你们必须要小心,”我说,“我告诉过你们,我不会使用枪支的。”
  
“没有谁说过你必须要用枪,”普雷斯在后面座位上笑着说,“但是他可能会用哦!”
  
我问道,“我到底必须要做些什么?你们想要我告诉他,收你们个公平价?”
  
“嗯,这个是难搞,”J. T. 说,“因为我们不能让人们利用我们,你明白?不过事实上,我们却在为这个黑鬼提供保护。”
  
“保护?”
  
“是的,比如说某人偷了点东西。我们就会找出来是谁干的,然后处理这件事情。”
  
“所以他不能禁止我们进入他的商店,”普雷斯说,“要是我们为他提供了服务,他就不能拒绝我们。”
  
“没错,”J. T. 说,“我们必须要试一下,提醒他我们在保护他,他得付钱,如果他不让我们进入他的店铺,那就不好看了。你看,他所做的,就是试图要赚回他付给我们的保护费。”
我们都围着桌子坐了下来。强尼看起来有些烦躁。“好吧,”他说,“我们要干吗?”
  
“好吧,我们更多的是在想,你要做什么,黑鬼。”普雷斯说。
  
“听着,黑人大个儿,”强尼说,嘴里的雪茄抖动着,“要是你不能说点有用的,就给我出去。”
  
J. T. 让普雷斯回到车上去,只剩下我、J. T. 和强尼。
  
“你在玩我们,强尼,”J. T. 说,“现在是你在宰我们。你在要回你的钱?是吗?”
  
强尼平静地回答他说,“你们这些黑鬼跟我要两百五十块一个月。这种狗屎不能再继续了。我要是必须支付这钱,我就没法做生意。而且,你的孩子们还不断来这里,免费拿走东西。我告诉穆切和其他人,要是他们再到这儿来,这把点22 就会瞄准他们的后背。”他向着一把挂在他背后墙上的步枪做手势。
  
“你看,我们现在不需要这种谈话,”J. T. 说,“我是说,我们需要合作。”
  
“合作,傻瓜!”强尼说,“你可以和我的拳头合作。”
  
“哇,哇!”我喊道,试着有点用处。“都冷静一下,男孩们。我想我们需要一点——”
  
“这个阿拉伯人要和我们在这儿坐上一整天吗?”强尼说。
 
 
“别管这个男孩,”J. T. 说,“我一会儿再解释。”他看了我一眼,意思是闭上你的鸟嘴!然后接着说,“听着,从现在开始,你每个月付给我两百块,那你将从我们这里得到同样的东西。”他是指帮派提供的保护。“此外,我还会告诉穆切和所有其他人,告诉他们不能偷东西。如何?”
  
“婊子,你最好告诉他,别再带女朋友来这里。”
  
“什么?”
  
“就是这样的。他趁我不在的时候,把那些婊子带到这里来卖弄,从架子上拿东西,吃糖果,喝汽水,就好像他是这里的老板。我的人试图做点什么,他就掏出一把枪指着他。让他冲着我来!再试一次,我就干掉那个小杂碎。”
  
“好吧,”J. T. 说,把他的手放到强尼面前,让他住嘴,“我跟你说过了,我会处理那个黑鬼的。”
  
“我付给你两百块,但是你的小屁孩们必须要来这里消费,而且他们必须要保证,一个月至少要花掉两百块买东西。”强尼说。
  
“你不会提高价格,是吧?”我说。
  
“妈的,阿拉伯人,你还在这儿?”强尼说,“是的,没错,他们和别人付的价格一样。”
  
我说,“好吧,那么我们就此成交,男孩们!”我站起来要走。
  
“男孩,别动,”J. T. 说,“强尼,我们会回来找你的。”
  
“是的,我们会回来找你,”我说,“我们需要详细谈谈。”
  
强尼和J. T. 大笑起来。
  
“妈的!”强尼喊道,“你到哪儿都带着这个阿拉伯人?”
  
“一天,”J. T. 咕哝道,明显被我有点过于严肃的角色扮演打败了,“一天,仅此而已。”
本文摘自《城中城:社会学家的街头发现》一书,图片是美国女摄影师Andrea Star Reese的系列作品《Urban Cave》(城市洞穴),拍摄于纽约黑人区。

赞(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