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划问道提要
基于对我国城乡发展的时代背景阐释，提出当前城乡融合研究中重点关注的5大议题，分别是基础理论、多维度的城乡融合内涵、多尺度的城乡融合特征、多类型的城乡融合模式和统筹推进城乡融合发展的制度政策，继而评述了相关研究进展。对接国际研究趋势与国家战略需求，展望未来中国城乡融合研究的重点方向，包括加强对中国城乡融合理论体系的建构、强化对城乡融合空间组织机理的研究、深化对市县域尺度城乡融合特征的研究、加强差异化的城乡融合发展模式研究、拓展城乡治理体系现代化对城乡融合发展的支撑作用研究等。
关键词
关键词
城乡关系；城乡融合；研究综述；评述展望
城乡关系是实现新型城镇化和国家治理现代化进程中的关键议题。放眼全球，西方发达国家的城乡关系演进总体呈现从城乡混合、城乡竞争到城乡融合的三阶段发展规律，城乡融合发展是一国进入高水平城镇化阶段的重要特征。新中国成立后，我国的城乡关系经历了城乡分割、城乡对立、城乡统筹、城乡一体的发展阶段。2017年党的十九大正式提出“走城乡融合发展之路”的总体目标，着力形成“工农互促、城乡互补、全面融合、共同繁荣的新型工农城乡关系”。由此，围绕着城乡融合发展的制度建设与工作部署全面推进，2019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关于建立健全城乡融合发展体制机制和政策体系》，随后确立11个国家城乡融合发展试验区，以试点试行探索机制改革。2020年起“城乡融合”与新型城镇化并行，连续被写入年度的《国家新型城镇化建设和城乡融合发展重点任务》。2022年，党的二十大继续强调“着力推进城乡融合和区域协调发展”。至此，城乡融合发展已经成为当前我国全面实现现代化和“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的关键。
国家政策的持续出台也推动着相关学术成果的不断涌现。既有研究针对我国城乡融合发展的实际，分别开展了演变路径、理论建构、机理阐释的探索，并重点聚焦从3个方面认知我国城乡融合发展道路的独特性。一是发展阶段的独特性，对应当前我国所处的“压缩城镇化”现实情境，城乡融合同时面临着城镇化与乡村转型的双重挑战，也是比西方发展路径更为复杂的艰巨道路；二是发展制度的独特性，区别于城乡一元体制的国家，中国特色的二元制度加剧了城乡发展的不同步、不均衡，但也在形成城乡对立矛盾的同时发挥了独特的制度优势；三是空间尺度的独特性，我国具有大尺度、多层次、复杂的人地关系特点和巨大的区域差异性，需要探索具有国情特点、乡村特色的城乡融合体系。
显然，城乡融合发展已成为现阶段我国城镇化和现代化进程中的重要决策，有必要对既有研究成果进行阶段性的梳理归纳，以厘清对城乡融合发展理念的学术共识。基于此，本文提出城乡融合研究中的五大重要议题，分别为基础理论、内涵、特征、模式与制度政策，继而系统梳理相关研究进展，以期构建对我国城乡融合发展的全局性认识，并展望未来的研究重点。
01
城乡融合的基础理论与总体研究进展
1.1
相关基础理论演进
关于城乡融合发展的理论阐述最早出现于马克思、恩格斯的“城乡混沌一体—城乡分离对立—更高水平的均衡与融合”城乡关系三阶段论述中。此后，以田园城市、城乡混合体（Desakota） 模型、城乡区域网络模型等为代表的城乡空间模型理论持续探讨了融合发展下的复杂城乡空间组织形态。自21世纪起，随着城乡边界日益流动、交错与模糊，学者们逐渐形成的共识是在完全城市化（extreme urban） 地区与完全乡村地区（extreme rural） 之间存在连续的过渡空间， 构成了城乡连续体（rural-urban continuum）（图1），且城市化程度越高的地区，其城乡连续的空间层次就更加复杂，包括乡村、小城镇、城郊地区等。与此同时， 越来越多的学术研究将城乡融合发展的空间载体聚焦到城乡空间边缘（fringe） 或城乡转换界面（interface） 之上。
图1 典型的城乡连续体空间层次
城乡间的“流动”逐渐成为解析城乡相互作用机制的重要理论视角。自1970年代中期起，关注城乡互动机理的学术研究大量兴起，早期聚焦于城乡人口、物品、资金等要素的移动与交换，1985年后逐渐发展成更为系统的“城乡流”理论。Unwin率先提出了城乡融合关系的总体分析框架（表1），认为城乡之间存在经济、社会、政治与意识形态上的联系（linkages），而这些联系通过一系列、可度量的“流”（flows） 予以表达，进而有助于促成城乡之间的互动。其后的研究分别从不同维度提出了对城乡“流”的刻画，如Douglass提出人口、生产、商品、资本和信息五大要素框架，Lynch提出食物、自然资源、人口、理念、资金五类要素流动框架等。
我国现阶段对于城乡融合理论的研究主要建立在乡村地理学基础之上。吴传钧院士提出的人地关系地域系统理论从人类活动和地理环境的作用关系视角，为认知城乡地域系统之间的结构、功能协调、空间演化提供了全局的系统思维，后继研究依据该理论延展出乡村地域系统、城乡融合系统理论、城乡融合发展动力学等。此外，基于“流”空间理论，学者们相继从要素流动的视角提出了城乡融合发展的要素流理论。
1.2
城乡融合研究的总体进展
城乡关系是我国学术研究中的长期议题，相关成果涵盖了经济学、社会学、地理学、城乡规划学等多学科多领域，研究主题随着国家政策的调整而呈现由“城乡统筹”到“城乡一体化”到“城乡融合”的演变脉络。以“城乡融合”为主题词，对中国知网（CNKI） 中文核心期刊与CSSCI收录的文献进行检索，共获取1564条文献记录，所涉及的时间跨度为1992 年至今，覆盖了农业经济学（41%）、经济地理学（24%）、社会学（12.2%）、规划学（2.45%） 等学科领域。
从数量分布来看，我国对“城乡融合”议题的广泛研究始于近5年（图2）。早期对城乡融合的探讨仅出现于个别研究中，2007年党的十七大报告确立“城乡发展一体化”格局后，相关研究数量开始增多，而快速的增长主要集中于2017年党的十九大报告正式提出乡村振兴战略、城乡融合发展之后。与此同时，研究视角随着政策焦点而转移，并侧重与乡村问题的关联（图3）。早期的城乡融合研究深受马克思城乡关系理论影响，关注“城乡二元”差异和“城乡关系”；2008年起重点关注“三农”问题，讨论“农民”与“农村”的“发展路径”及“动力机制”；在当前的研究中，城乡融合与“乡村振兴”紧密相关，研究对象进一步拓展，囊括“特色小镇”“乡村旅游”“乡村治理”等议题，并主动融入“新时代”“共同富裕”等时代前沿语境。
图2 CNKI 数据库核心期刊中“城乡融合”主题文献数量统计
图3 城乡融合研究的关键词变化时间序列图谱
02
多维度的城乡融合内涵
城乡融合总体反映的是一种“有差异、无差距；可流动、无障碍”的城乡关系，而对形成这一总体关系的支撑是多层次、多领域、全方位的复杂系统。既有研究分别从不同视角探讨了城乡融合发展的具体内涵，可总结归纳为城乡经济融合、空间融合、社会融合的系统融合过程。
2.1
城乡经济融合
城乡经济融合强调城乡产业结构的协同、经济要素的流动与收入差距的缩小。产业结构协同表现为建立比较现代的产业制度，形成统一的城乡产业、行业市场，从而建立起生产、流通、消费与要素配置四个环节的城乡经济循环与产业关联；而从长期发展趋势来看，在城乡高度融合发展的国家，其中一个重要的共性特征就是城乡产业结构的日益趋同，且随着人口和经济活动的增加，国民经济中乡村地区的贡献占比将有所提升。
在经济要素流动方面，核心是使各生产要素（特别是劳动力） 在农业生产与工业生产中可以符合经济规律地、低成本地相互流动，逐步达到工农部门劳动生产率的“效率收敛”，从而实现各要素配置的帕累托改善，以更高效的城乡要素配置为城乡融合提供内生动力。在这一过程中，尤其要重视优质生产要素向乡村的有序流动和要素增值在城乡之间的公平分配。城乡经济融合的最终目标是提高农民的工资性收入、家庭经济性收入和财产收入，让农村劳动力在城市和农村的收入水平基本接近，就业机会成本大致相当。
2.2
城乡空间融合
城乡空间形态是城镇与乡村发展关系的空间反映，空间融合强调城乡地域系统的连续性与统一性。乡村地理学研究者重点从“要素—功能—结构”视角解析城乡空间融合特征。在要素上，土地资源、基础设施、公共服务等空间要素的组织方式与配置格局对城乡融合发展有关键影响；在功能上，要重新审视乡村空间的价值体系，形成城乡空间的功能互补和价值联动；在结构上，城乡地域融合系统包含地域、市域、县域“三域”层次，并具体由中小城市、小城镇、城郊社区及乡村空间等构成，是有序的空间网络体。此外，越来越多研究基于地理空间信息识别城乡融合空间，包括利用土地使用变化识别城乡空间形态的演进特征与城乡空间边界，利用景观格局、夜间灯光数据等方法识别城乡融合区域。
城乡规划学研究者重点研究城乡空间的体系整合与统筹规划。一方面强调对城乡空间的整合以形成城乡融合发展的物质载体，包括建构功能结构差序化的镇村体系和多层次的村镇非农发展的梯度结构、探讨以中心镇为核心带动乡村聚落发展的镇村融合发展单元模式、城乡一体化的基础设施网络和公共设施的均衡配置，保护好差异化、可识别的城乡地景状态；另一方面针对空间规划体系长期的重城轻乡特征，提出城乡空间融合需要以城乡统筹规划与系统管控作为支撑，从分级规划转向统筹规划。
2.3
城乡社会融合
城乡社会融合的研究重点是城乡人口流动与城乡社会福利的再调节。不同于具有实体符号意义的边界，社会边界通常取决于人们对人或物价值的评估判断，在城乡融合发展的过程中，城乡社会的边界趋于模糊。一方面，人们对城乡社会的功能价值认可逐渐趋同；另一方面，城乡人口高频的流动与互动促进了城乡文化、观念与生活方式的交换，同时也改变了城乡的人口构成，这一特征已成为美国、西欧等西方国家现代城乡社会发展中的共同趋势。针对我国在城乡人口流动方面长期存在的制度障碍、单向流动的高社会成本、社会福利分配不均等不公平等矛盾问题，要着力破除阻碍人口流动的户籍制度、就业制度，保障“进城或返乡”人口迁移的主观能动性与自主选择权，使人的空间流动与基本权益保障得到有效匹配。
社会融合还包括城乡治理的融合，其核心是通过城乡社会的共建共治共享以实现资源在城乡之间配置的公平性与正义性。要持续增强农村内生的集体行动能力、培育乡村社会治理网络，同时充分发挥城乡主体之间的协作、帮扶等各类机制作用，推动多元主体参与治理，促进更高水平的公平正义与城乡治理能力的提升。
03
多尺度的城乡融合特征
目前对城乡融合的探讨既包含了总体层面对城乡融合发展的中国式道路讨论，也包括对某个具体空间地域范围内城乡融合发展问题的探讨，不同尺度下的研究反映出差异化的城乡融合发展特征与重点问题。因此，根据既有研究的研究对象尺度，可分为国家、区域、县域3个主要研究尺度。
3.1
国家尺度
根据发展经济学理论的观点，长期来看，城乡差距在全国层面上将是一个先拉大再缩小的过程。由于各地之间发展的不均衡，在国家层面统筹推进城乡融合发展应注重分阶段、分梯次而不是全国同步的过程。诸多国家尺度的研究重在构建以省级为单元、多维度的评价体系以定量识别城乡融合水平的区域差异。如周佳宁等通过构建5个维度的评价指标得出我国的城乡融合发展水平总体上呈现“东高西低、中部居中”，但区域差距正在缩小。其他研究从互动融合视角、前提—动力—结果视角、城镇化与乡村振兴耦合协调关系等视角也识别出了近似的区域分异格局。也有学者关注到南北差距日益增大，逐渐超越东中西差距成为城乡融合发展区域差异的新态势。
3.2
区域尺度
针对区域空间尺度的研究可进一步分为都市圈、省域、市域。都市圈内强大的消费能力、要素集散能力和创新能力为城乡发展提供了有利的市场条件与社会环境。因此，都市圈内的城乡融合发展要紧密依托区域协调，从深化产业链的纵向垂直分工推进都市圈内乡村产业的结构升级、建立整体人居体系与高效通勤的交通系统、加强城际协同合作提高城乡融合发展的制度效率。
省域尺度的城乡融合是以省域整体协调发展来促进城乡各领域共同发展的宏观战略，既要明确省域内城乡融合的总体格局与一体化的设施网络，也要为县域单元的城乡融合提出差异化的路径指引，同时做好制度安排与顶层设计。市域尺度的城乡融合既包含对市域城乡关系、乡村价值的总体把控，也需要对城乡要素配置做出具体安排与全面综合的制度设计，突出对城乡空间的整体规划与资源统筹。
3.3
县域尺度
2021 年中央一号文件明确提出了“加快县域内城乡融合发展”，2022年中央一号文件中的“县域”也成为高频词。县域是我国连接城市、服务乡村的重要纽带，是乡村振兴的主战场，也是新型城镇化的末梢节点，因此实现县域城乡融合一方面要提升“城”的能力，另一方面也要促进“乡”的发展。
诸多研究探讨了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难点问题与对策路径。在促进经济融合方面，针对当前县域产业普遍呈现低水平工业与服务业发展不充分导致就业岗位供给能力有限的突出问题，要建立适合当地经济发展需要同时有利于充分吸纳农村劳动力就业的产业结构，谋划多元化发展的乡村经济体系与县城-镇村的农业产业链体系，建立城乡一体的商贸流通体系与培育乡村消费市场。在促进空间融合方面，区别于地域和市域，县域的城乡空间系统呈现大乡村、城乡混合的特征，要强化小城镇的支撑性作用和有效服务，建立以县城、中心镇为龙头，以一般镇、特色小镇为辅助，以农村社区为补充的多层次县域城乡融合发展体系。在促进社会融合上，建立符合县域内城乡“双栖型”人口流动需求的基本公共服务供给与福利保障体系，同时要重视并畅通回流人口、“新乡贤”返乡的通道，以现代化发展要素的流入为乡村发展赋能。
04
多类型的城乡融合模式
面向我国区域发展的巨大差异性，中办、国办印发的《关于推进以县城为重要载体的城镇化建设的意见》突出强调了分类引导县城发展的思路。20世纪以来我国区域发展格局经历了自然地理要素决定的胡焕庸线“东—西”人口和资源承载差异，建国后计划经济时期国家投资差异下的“南—北”（北强南弱）差异，改革开放后“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政策导致的“东—中—西”差异，以及新型城镇化战略和乡村振兴战略下的不同主体功能地域之间的差异。
4.1
城市化地区
城市化地区主要特点在于其经济社会发展已进入城镇化的较高阶段，人地关系呈现“高密度、高承载力”特征，面临着城乡空间交错冲突、进城农民的市民化权益保障不足、乡村人居品质与功能更新滞后等发展挑战，要突出以核心城市区域为引擎带动农业、农村、农民实现整体转型，以城乡共同高质量发展保障国家经济竞争力。在城乡融合发展的关键要点上，城市化地区的城乡流动与要素融合需要立足于县、市互动的开放的空间体系，有赖于整体地区的一体化和区域协调发展。对于县级单元而言，要在经济、产业、交通、功能、治理上充分融入大都市地区的区域格局，形成以紧凑密集组团为主导的城镇空间与以自然开敞为特色的乡村空间的有机融合。
4.2
农产品主产区
农产品主产区以提供农产品为主体功能，是落实国家粮食安全战略的重要区域。大多数农产品主产区仍然处于快速城镇化的发展阶段，人地关系呈现“高密度、低承载力”的特征，面临人地关系紧张、资源约束突出、本地创造就业机会能力不足、人口外流比重大、农村公共事业建设滞后等关键挑战。在城乡融合的发展路径上，既有研究基于对山东、河北、河南等传统农区县域的分析，指出农产品主产区地区的城乡融合发展要以农业现代化为动力，立足农业优势利用区域经济一体化加快工业化进程和服务业发展的大胆创新，并将技术进步和体制创新用于支持农业、农村发展，进而实现三次产业协调、城乡分工的专业化产业体系。在城乡人居环境建设方面，要加快县城补短板、强弱项，加强新型农村社区建设。
4.3
生态功能区
生态功能区的主要特点是承载着国家生态安全的重要使命，人地矛盾特殊，面临人类活动与本地生态承载能力的相互制约平衡，公共服务和基础设施建设成本高、效益低等矛盾。《国家城乡融合发展试验区改革方案》对浙江嘉湖片区、福建福州片区等5个试验片区重点提出了生态产品价值实现的要求，包括探索生态农产品价值链、健全生态产品市场交易体系、创新生态价值产业实践路径等。因此，生态功能区要以生态安全为核心底线，突出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以生态资本理念驱动城乡的生态资源资产化、生态空间价值化，从而提供城乡融合发展的价值潜能和发展动力。空间上，应当严控开发强度以保障生态系统的稳定性，在尊重村民意愿的基础上通过人口适度的易地集聚和生态补偿机制，逐步实现乡村地区的精明收缩和城镇化水平提升。
05
推进城乡融合发展的制度政策
习近平总书记在2020年12月28日中央农村工作会议上指出，今后15年是破除城乡二元结构、健全城乡融合发展体制机制的窗口期，要从规划编制、要素配置等方面提出更加明确的要求，强化统筹谋划和顶层设计。推进城乡融合，需要行政管理制度、户籍制度、土地制度、社会保障制度的联动改革，相关研究着重聚焦于“人、地、财”3个方面的制度探索。
5.1
人口流动机制
聚焦于“人”，核心是如何破除城乡人口双向自由流动的体制机制障碍，包括3个主要议题。一是如何改革城乡二元的户籍制度，解绑户籍制度和基本公共福利的关联，同时做好与相关多个领域的改革互动。二是如何逐步放松对大城市的规模控制，优化大城市落户政策，但也要审慎区分大城市与特大城市在人口管理上的差别化考虑，不搞一刀切。三是如何同时做好提升乡村人口“进城”的能力与扩充城市人才“下乡”的通道，前者强调构建更完备的农村职业技术培训体系，后者强调积极完善人才下乡制度，包括完善支持第一代农民工返乡创业就业的扶持体系、创新农村集体经济组织人才加入机制，完善乡村教育、建立保障系统等进行乡村人力资本的培育与积累。
5.2
土地制度改革
聚焦于“地”，核心是消除依附于土地之上的城乡发展权和增值收益再分配的不平等矛盾。围绕当前城乡二元土地制度的特征与问题，既有研究一方面从土地市场入手，认为土地市场是实现城乡要素流通的重要渠道，从而探讨了土地市场对城乡融合或促进或滞碍的作用机理；另一方面从城市建设用地与集体建设用地“发展权益均等化”的角度探讨城乡土地制度创新，包括基于集体土地流转的产权制度创新和产权流转体系、保障被征地农民部分土地发展权的征地制度改革和农村宅基地退出与转换机制、改革城乡建设混合用地制度与农村住房制度等。此外，学者们还探讨了国土空间规划如何主动服务于促进城乡融合发展的土地制度改革。
5.3
经济体制探索
聚焦于“财”，一方面要优化自上而下的财政资源供给，探讨如何提高国家对乡村地区的金融支持，包括将乡村建设行动作为中央预算内投资给予重点支持，调整土地出让收益城乡分配格局；另一方面要改革农村集体经济制度，要适应并推进农村集体经济产权的社会化、集体经济组织的多元化与集体经济产品的市场化，并围绕产权制度改革与要素市场化配置探讨了关键制度突破，包括创新政府、村集体经济组织、社会资本、新型经营主体、农民个体等不同利益主体的合作机制，建立现代产权制度、提升农村集体产权结构的开放性程度，完善多元利益主体的责任分担和利益共享机制等。
06
研究评述与展望
6.1
研究评述
尽管对于我国城乡关系的演进已形成了长期的讨论，且覆盖了经济学、社会学、地理学、城乡规划学等多学科领域，但聚焦城乡融合议题的理论研讨和实践探索自2018年兴起至今仅仅几年，仍是个“新方向”。目前，我国城乡融合研究已初步形成了5个主要的研究议题。
（1） 初步梳理了国际上城乡融合发展的经典理论与发达国家的实践，总结了国外城乡融合发展阶段的普遍性特征，但对国内城乡融合相关理论演进的系统梳理归纳仍然较为不足。
（2） 基于中国城乡发展现状，从经济、社会、空间等多视角提出了我国城乡融合发展的内涵，但其背后的理论性、系统性支撑依然不够，往往停留在对策略性内容的讨论而缺乏更为深入的机理剖析，以至于仍对城乡融合的科学内涵缺少准确、共识的定义。
（3） 形成了多尺度的讨论，从国家、区域、县域探讨了城乡融合的模式与实践，但偏重宏观尺度的研究，尤其针对市、县域层次城乡融合的具体实现形式与要点缺少深入解析。
（4） 关注了类型差异，从传统基于不同地理分区转向对城市化地区、农产品主产区、生态功能区等3类主体功能地域的城乡融合模式特征的总结，但往往以某一类地区为例，缺少不同类型模式之间的横向比较，因此对各类型的特征总结仍不充分。
（5） 探讨了城乡融合发展的体制机制与政策设计，着重从人口的流动管理与社会保障、土地制度改革、经济体制改革等方面开展了讨论，但要加强推进对制度实施成效、可行性与实践案例的分析，使学术探讨有效转化为可操作的实践方案。
6.2
研究展望
从当前研究总体进展来看，我国的城乡融合研究刚刚起步，需要继续有意识地破除思维惯性，对接国际研究趋势、展望未来国家需求，从如下几个方面重点推进。
一是加强对中国城乡融合理论体系的建构。一方面，城乡二元的土地、人口制度使得中国城乡关系演进的起点不同于西方；另一方面，中国式现代化是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中国的城乡关系研究必需综合历史延续性和独特的时代特征两个方面。显然，中国的城乡发展与乡村振兴不可能照搬发达国家完全依赖强大财政供给或农村剩余劳动力全部转移的传统发展道路，要立足中国国情、城乡实际，探索具有中国语境特色和时代特点的城乡融合发展中国道路。基于此，要充分吸收城乡关系理论、人地关系地域系统理论等基础理论，融合中国城乡二元的制度特点，开展对中国式城乡融合发展的特点、规律、动力、模式的理论总结，在不同细分领域形成理论支点，从而构建起系统的、全景的中国城乡融合理论体系。
二是强化对城乡融合的空间组织机理研究。当前针对城乡空间融合的研究仍主要是宏观的、结构性的描绘，而缺少从微观尺度剖析城乡融合空间的组织形态、演变机理等具体内容，更为缺少对不同类型城乡空间融合模式的特征概括。从研究内容来看，针对城乡融合议题的研究成果较为丰富且视角广泛，并已经形成了较为成熟的测度、评价方法，但相较而言对城乡空间融合的研究总体尚不充分，在理论认识、研究方法、规划干预策略上都亟待研究拓展。
三是深化市域、县域城乡融合特征的研究，尤其要进一步针对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关键议题开展问题识别与策略研究。对接国家“加快县域内城乡融合发展”的战略需要，宜进一步深化对县域城乡产业发展格局、基本公共服务设施的一体化布局、城乡统筹规划制度、乡村治理体系等重点内容的研究。
四是加强差异化的城乡融合发展模式研究。面向我国区域发展的巨大差异性，国家政策文件提出了分类指导的重要工作方法，但目前学界对于“如何分类”以及“分类重点”仍缺乏深入细致的讨论。因此要加强类型学方法的导入，积极拓展分类方法，加强对不同类型推进城乡融合发展的模式总结，从而为差异化的策略指引与体制机制设计提供支撑。
五是拓展城乡治理体系现代化对城乡融合发展的支撑作用研究。城乡治理能力是全面构建新型工农城乡关系的重要保障，也是国家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从实施角度来看，城乡融合发展的最终实现离不开现代化的城乡基层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的支撑。要在如何实现政府治理和社会调节、居民自治良性互动的治理机制，如何引导市场主体、社会组织等多元治理主体发挥协同治理作用，如何形成与地方文化相融合的城乡治理体系等方面做出更多研究探讨。
07
结 语
城乡关系是最基本的经济社会关系。自党的十七大以来，我国适应不同发展阶段，相继提出了城乡统筹、城乡一体化和城乡融合的发展思路。面向新发展阶段，党的二十大继续坚持城乡融合和区域协调以实现高质量发展，明确了以城乡融合发展作为引导未来中国城乡关系、协同新型城镇化与乡村振兴的纲领性要求，也是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基础。
对于我国国情而言，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最艰巨最繁重的任务仍然在农村。城乡融合发展是全面推进乡村振兴的重要支撑，其工作重心仍在乡村，要着力破解阻碍乡村发展的资源要素供给不平衡和制度体系建设不充分的矛盾。对于当下的学术研究而言，不仅仅要加快深化对城乡融合理论框架的系统建构，勾勒中国式城乡融合发展的时代特征，更要走向实际、引领实践，探索面向不同尺度、不同类型地区的城乡融合路径规律与保障机制建设。
作者介绍
李雯骐 同济大学城市规划系，博士研究生
张立 同济大学城市规划系，自然资源部国土空间智能规划技术重点实验室，副教授，通信作者
张尚武 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上海同济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院长，自然资源部国土空间智能规划技术重点实验室主任
本文引用格式：李雯骐，张立，张尚武.中国城乡融合研究的议题、评述及展望[J]. 城市规划学刊,2022(6): 36-43. (LI Wenqi, ZHANG Li, ZHANG Shangwu. A Review on Main Research Issues of Urban-Rural Integration in China and the Future Prospect[J]. Urban Planning Forum, 2022(6): 36-43.)
本文为《城市规划学刊》原创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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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同济规划TJUPDI）：中国城乡融合研究的议题、评述及展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