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人 | 刘波(92岁)、曲毳毳
居住地 | 百万庄辰区
记录人 | 王金秋、王薇
时间 | 2016年5月22日
题记
听说有机会探望刘波奶奶,我非常兴奋。去年年底刚看过徐克版《林海雪原》,对“小白鸽”的原型[1]颇感兴趣。
一个春日的上午,阳光明媚。在百万庄社区一个临街住宅楼的二层,我和王薇去拜访刘波,跟她和她的小女儿曲毳毳聊了一个上午。听她们讲了一下和百万庄有关的那些故事。
–王金秋
建国初期的“大”家庭
刘波,著名作家曲波的夫人,1924年出生于山东。1938年参加革命。1955年,他们全家从齐齐哈尔搬家到北京西郊百万庄。
曲波作为一机部的一员,与地质部,六机部、一机部、冶金部等各部位的工作人员,携妇将雏,成为百万庄的第一批住户。那一年,他们的小女儿曲毳毳(音“翠”),刚刚2岁。
这一住,就是六十多年。虽然铁道部曾经给曲波在二环分了更大的房子,但刘波坚决不去,她就喜欢百万庄。
十多年前曲波去世,曲毳毳曾把刘波接到北海北门附近自己家去住,但是每次不超过一个星期刘波就会要求回家,回到百万庄。在刘波的心目中,只有百万庄才是自己的家。
来到百万庄时,刘波一家是四个孩子加一个阿姨的大家庭,住在一个三居室里。按照家庭人口的需求,他们可以要位于同一层的两套房子,但是他们觉得刚刚建国,政府也有很多困难,就只要了一套。
不仅是他家,当时的第一批住户,都尽可能克服生活上的困难,一家人住一套两居室,或者把一套三居室隔成两户住。比如刘波家楼下和对门的邻居,也是抗日战争时期参加革命的老干部,都是一家好多口人住在不算大的一套房子里。
作为统一建设的这一批房子,没有特别的装修,都是洋灰(水泥)抹地。“那时那个洋灰特别亮”,曲毳毳说。
百万庄那时的住户,都是新进城的“外地人”,说话“南腔北调”,怀着建设新中国建设新北京的热情和理想。
曲毳毳说,小时候,觉得北京是个特别包容的城市。生活在百万庄,就像生活在一个超级大家庭:小朋友们对于大人们的口音都很熟悉,只要一开口,都知道谁是哪里人;大人们对于孩子也特别关爱,都当成自家孩子,有什么事互相照应。就连称呼,孩子们都对着阿姨们直接喊潘妈妈、韩妈妈……透着自己家人一样的亲热。
成长的记忆
2岁就来到百万庄的曲毳毳,可以说,是在百万庄长大。
百万庄,承载着她成长的记忆。
她说,她的一群发小都是百万庄长大的,因为“我们的发小都是第一批搬进来的,就住在这儿。我们一块上小学,我们一块上中学,都是同班同学。我53年的,算我们这一批里相对来讲比较小的,我们都是53年、51年、49年、47年,我的同学,我哥哥的同学,我小哥哥的同学,我姐姐的同学,大家都住在这儿。”
对百万庄,她有着深深的感情。她说,以前大家邻里关系之间都很好,因为孩子们都在一块玩。上学没有什么压力,经常是半天上课,有的是上午半天,有的是下午半天,然后组织学习小组,玩的很好,学的也很好。这样一路走过来,大家的感情特别深,到现在发小还经常聚会,特别亲热。
她说,现在很多邻居之间都很陌生,孩子也缺少玩伴,真是一件很遗憾的事。
小时候,曲毳毳会跟着哥哥姐姐们去阜成门玩。她记得,刚来北京的那些年,阜成门没有围墙,也许因为治安不是很好,所以周围都是铁丝网。铁丝网旁边一排都是土茉莉,开着一个个的喇叭花,结着小黑籽。
冬天,她会和哥哥姐姐们一起去什刹海滑冰;夏天,去游泳。对于类似《血色浪漫》这样的文学作品,曲毳毳说,“关于百万庄出来一些东西,不知道是谁写的,我们现在不太清楚是谁写的,基本上都对。”
唐山大地震
唐山大地震那年的经历,给曲毳毳留下深刻印象。
她说,那时候她已经在儿童医院工作,记得地震前的那个晚上特别热。当时她爸爸妈妈、阿姨、她,还有她哥哥家刚刚5个月的侄女一起在家。
因为特别热,小孩不肯睡觉,半夜时,忽然特别安静,所有的电都停了。
对当时的场景,曲毳毳有精彩的讲述:
“我爸爸是打过仗的人,他一下就跳起来,就去开门。门,已经开不开了。然后我就站在这儿,就看那个暖瓶晃、晃、晃,掉地上了。然后直到几秒钟以后,我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我觉得那个时间在我来讲挺长的,但是过去了以后,然后这人就开始往外跑了。外头都是土,那个土就别说了,第二天就大雨,所有的人就在那个(楼房)底下,就搭这个(地震)棚子。”
当时曲毳毳是儿童医院的大夫,每天还得按时上班,一天都不能请假。
刘波那时候也一天都不能请假。当时还是文化大革命期间,时任北京医学院党委书记的刘波从干校回来以后,就被分到妇产医院担任领导。
地震期间,刘波根本没空回家,曲毳毳也没有空。谁也顾不上安置家里。好在刘波还认识一些以前工作中打过交道的工人,请他们帮着家里搭了地震棚。家人又把曲毳毳的侄女送到在东北的姥姥家。
地震给当时的人们带来强烈的恐惧感,“地震以后就不敢进楼,在外头住了一个月”。
虽然地震很强烈,楼房晃的很厉害,但这些砖混结构的房子经受住了考验并没有出现“裂缝”。
为了保证安全,震后,政府对房屋还是用钢筋做了加固。
“我们家的房子装修了,看不出来了。要不还能看到加固的样子。”曲毳毳说。
阿姨情深
曲毳毳小时候,曲波和刘波的工作都特别忙。所以他们兄弟姐妹四个,主要由一位老家在河北的姓季的阿姨照顾。
60年代困难时期,大家都在后面的小院子里种地。季阿姨特别能干,除了种菜,还时不常可以弄到一些鸡蛋这样的稀罕东西。
那时候曲波和刘波有一些特供的黄豆、白糖,刘波说,我们是共产党的干部,不能买黑市的东西。季阿姨就跟刘波吵架,说四个孩子都在长身体,我没有给您买,您可以不吃。说到这个细节,曲毳毳和刘波都忍俊不禁。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红卫兵把季阿姨赶走。曲毳毳记得,抄完家以后,她下乡劳动一个星期,去参加小学生最后一年的割麦子活动,回来后,就看到阿姨在家附近的平房那边等着她。因为季阿姨知道她什么家务都不会,特别惦记着她。
她在楼下看见阿姨,就“阿姨、阿姨”地叫,季阿姨就从那边跑过来,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
她们上楼来一看,电话封了,电视也封了,抄家的红卫兵把什么都封了,13岁的曲毳毳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季阿姨给了她精神上巨大的安慰。
后来曲波调回总政工作,要分房子,但是不能带季阿姨走。因为搬到总政院子里去住,每个成员都需要政审,而季阿姨由于丈夫因信一贯道被关在监狱里而无法通过政审。
一边是工作需要而搬家,一边是感情上舍不得而留下。两难之下,曲波刘波一家还是选择了和季阿姨一起生活,放弃了总政的房子。因为季阿姨对这家人太重要,“她就是这个家庭的一员。”
曲毳毳说,“不听阿姨的话,那是没有的。我阿姨嗓子又好,一叫,你到哪儿都能听见,就赶紧得往回跑。”
现在,以及未来
80年代曲毳毳就和丈夫一起去了英国。现在她因为要照顾母亲刘波,就北京英国两头跑。
说到现在的百万庄,她说特别有感情。但是也有很多遗憾之处。
老住户留在这里的越来越少,情感上的联系变淡。
环境变得变差,私搭乱建、随意停车,原来的小院子种了很多树,少了休憩和交往空间。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区原来设计上的一些问题也暴露出来,最严重的就是下水问题。
对于下水,他们家自己通过装修解决了问题,把厕所抬高,所有的污水管重新铺设。但还有很多住户没有解决这个问题。市政管线的缺乏,周边树木深根的限制,使得改造难度巨大。
而砖混结构建筑物的寿命到底可以有多长,也是曾经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心头的一大问题。
不管怎么说,希望百万庄的未来可以更好。这是曲毳毳的心愿。也是刘波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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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限于时间和交流的主题,本次交流并未谈及“小白鸽”的原型问题。根据网络上查找到的采访,“小白鸽”为虚构人物,曲波写作时参考的原型人物就是他的妻子刘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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