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划问道

城市故事︱纽约如何恢复航海精神

一览 · 四年

Since 02.14.2014

城市故事︱纽约如何恢复航海精神

春寒诸花未发

寒林隐约山家

隔水遥相讯问

惊起一片寒鸦

编辑团队

原文/Tony Perrottet

翻译/小菜

文献/ 李醒石 校核/ 众山小

编辑/ 众山小 排版/ 龚丽妍

城市故事︱纽约如何恢复航海精神

译者萌像与导读:作为一个凭借着海洋贸易发展起来的城市,滨海区域为纽约的城市发展持续地提供着养分。作者以体验式报道的形式对纽约滨海区历史进行了梳理,向我们展示了纽约的海滨曾经的辉煌的海洋时代和后来的衰落,也对目前滨海区域的复兴项目进行了详尽的介绍。本文让我们从海洋的视角对纽约城市历史和城市规划有一个新的了解。

城市故事︱纽约如何恢复航海精神

新一轮的投资和创新项目让纽约急剧萎缩的滨海区域重新焕发生机

城市故事︱纽约如何恢复航海精神

图一、纽约水上的士(Gina LeVay)

“跳下来吧!外面那么黑你在甲板上能看见啥。”船舱里的人对我喊着。但我依然伫立在船头,面对着Catalina湾,心中琢磨着我的午夜行动。这是一个完美的夏夜:海面风平浪静,氤氲的水汽环抱着甲板。你以为只有地中海城市才有这诗意的景象?并不是,这是在美国纽约的海岸。两百码外的自由女神像在夜色中隐约可见,她手里的金色火炬倒映在哈德逊河(Hudson River)中,水面金光粼粼。

从它的历史说起

城市故事︱纽约如何恢复航海精神

书:New York Waters: Profiles from the Edge

我们的船长是Avram Ludwig,他是一个电影制片人、导演和小说家。他更喜欢称自己为“城市探险者”。 Ludwig一年有三个季节在纽约“探险”,只有夏天他会把船停靠在切尔西的海港休整。当他把锚固定在埃利斯岛(Ellis islands)和自由女神像之间的海域的时候,我们已经把曼哈顿(Manhattan)那夺目的天际线抛在了身后。Ludwig 一边固定着锚一边对我们说:“我们正在纽约港最干净的海域航行。这儿没有繁忙的河上交通,没有驳船,更没有工业的喧嚣。我们还能在这儿感受到潮涨夕落。”即便如此,Ludwig的几个在百老汇做演员的朋友们仍目不转睛地盯着河水,讲着河上曾飘过浮尸的故事。纽约那毫无生气的水道自20世纪20年代就成为了美国故事和传说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也是在那个时期,沿岸工业的发展让牡蛎养殖场、游泳池和公共浴场被迫关闭。伍迪艾伦曾开玩笑地说到,若是二战时德国潜水艇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康尼岛(Coney Island)水域,只有水道里的垃圾能给它们制造麻烦。著名的美剧《宋飞正传(Seinfeld)》里有一集也是围绕着Kramer在东河(East River)游了泳后全身散发着恶臭展开。

“千真万确!我还记得我小时候看到72街的排水管里飘着用过的厕所纸和避孕套。” Ludwig也加入了他们的谈话。他继续道:“但是现在那儿的水已经很安全了,那儿有14个污水净化厂呢。”他认为目前纽约最大的问题是每次大雨后排水沟的水都会溢出来,水里的细菌含量也会超标。不过大雨也有好处,它会给纽约带来持续一周的蓝天。

船舱里的人们还在继续着那乏味的谈话。我做了一个深呼吸,从船首的甲板上跳入海中,向新泽西(New Jersey)游去。

这次游泳让我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感:我变成了Henry Hudson于1609年在Half Moon中描绘的德拉瓦族(Lenape)印第安人——他们“一些人划着独木舟,一些人游着泳”去迎接探险家的船。从水面看去,隐约可见的自由女神像就像罗德斯巨型雕像(Colossus of Rhodes)一样高大雄伟。我享受着这一时刻。自柯立芝(Calvin Coolidge)总统时期开始,随着河水污染的日益严重,人们几乎再也不会从堤坝和游船上直接跳入河中游泳。我老是这样想跳就跳、想游就游,幸好上岸后皮肤并没有出现任何不适。

和多数大多数纽约人一样,水道的复苏使我和城市环境的关系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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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1990年搬到曼哈顿(Manhattan)的,自那时起我就很难意识到纽约其实是一座由很多个岛屿(在五个区中,只有Bronx区属于陆地)组成的、并拥有520英里海岸线的城市,这可比旧金山和西雅图的海岸线还长。我也早已忘记了纽约港曾是世界上最繁忙的海港。当我看到Herman Melville和Walt Whitman书中关于纽约港曾经每天桅杆林立、布满各种各样的船只的描述时,这副历史景象就像是Jules Verne的小说一样让我难以想象。而现在,哈德逊河和东河的仓库、支墩和昔日繁华的海军基地都早已被废弃。我曾试过从我的公寓走到第十街,一路上都没看到过直达水岸的路。仅有一个坐落于那南街海港的奢华的购物中心能够唤起人们对于过去辉煌的海洋时代的记忆。这让我想起Melville在《白鲸(Moby-Dick)》中那个充满着寓言意味的城市(“insular city of the Manhattoes”),就算是码头区充斥着妓女、堆砌着报废的汽车,我们也不能说它的海滨已经衰败了。

到如今,这些悲观的想法已经过时了。自20世纪末,政府在水道清洁方面投入了数亿美元,大大小小的发展项目逐渐让这片濒死的海滨焕发生机。在1998年,曼哈顿西海岸被改为了集跑道、自行车道、运动场、花园和小型高尔夫场为一体的哈德逊河公园(Hudson River Park)。作为首个成功案例,哈德逊河公园项目促进了一系列的纽约改造工程的兴起和发展。投资1.7亿美元的曼哈顿和布鲁克林(Brooklyn)之间的东河沿岸景观公园项目也包括在内。该项目旨在建设一个具有异域风情的人工岛,以代替已经废弃的格林威治村的码头,继续发展航运业。在2010年,纽约市的市长Michael Bloomberg起草的一份滨海区十年规划获得了全国大奖,这也使得纽约成为了城市改造的模范城市。

纽约是一个充满着无府主义精神市,这些创新性的改造规划常常与政府机构、企业和一些古板的人推崇的想法相违背。出于对这种精神的欣赏和对于纽约水道的过去与现在历史的好奇,我做了一个关于哈德逊河的个人暑期项目。我通过水上的航行,重新了解到了关于这些传奇海岸的故事,也对目前纽约水道有个一个整体的了解。我希望我能够通过航行看到纽约作为一个近年来才开始关注自身历史的城市的这一面。我很快发现了纽约水道和它辉煌的海洋时代吸引了各种各样的人。那些业余的考古学家、热情的水手和艺术家们一个各自的方式去纪念和重现那个辉煌的时代。而那些自然学家们则把海洋时代比作F. Scott Fitzgerald在《(The Great Gatsby)了不起的盖茨比》中所描绘的“崭新的、生机勃勃的”伊甸园。在这趟航行中,通过和这些人的交谈,我体会到了被世代纽约人遗忘的海洋时代的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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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们喜欢把海滨称为‘纽约第六区’,但事实上它才是纽约城市的起点。” New York Harbor国家公园的负责人Joshua Laird说道:“港口的兴起早于城市,并且也是这二十多口岸促进了城市的发展和繁荣。”他说如果我想了解纽约最初的样子,我最好是前往位于布鲁克林的Gateway National Recreation Area(盖威特国家休闲区),“那儿是美国唯一一个地铁直达的野生动物保护区”。

当我挤在布鲁克林拥挤的地铁里时,我觉得想象已是钢铁森林的哈德逊在408年前还是一座“有很多小山的岛”是多么魔幻的一件事。美洲的土著人曾在这里居住了一万年。Eric W. Sanderson在他的书《Mannahatta: A Natural History of New York City》里写到,当第一个探险者踏上这块土地时,这里的生态系统比如今的亚马逊和刚果盆地更为丰富多样。在那个时候,纽约的森林蔓延至海岸,狐狸、海狸和野猫随处可见,而巨大的蛙鸣和鸟叫则让第一批来这儿的人难以入眠。这里“美妙的空气”、遍布牡蛎的海滩和水产丰富的海洋使那些在1624年到达这里的荷兰人感到惊喜,他们把这里命名为新阿姆斯特丹(New Amsterd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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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我乘着地铁前往牙买加湾(Jamaica Bay),那些历史的故事被我抛到了脑后,出现在我眼前的是和洛科威半岛(Rockaway Peninsula)接壤的一个拥有着露营地的城市国家公园(urban national park)。我感觉我置身于尚待开发的缅因州:除了一排延伸至海岸的住宅和位于肯尼迪机场的747户人家,其余的地方都是弯弯曲曲的水道、大片的沼泽和星星点点的小岛。

大西洋的风吹拂着海湾,来自Bensonhurst、在布鲁克林区做森林管理员的John Daskalakis和我一起遥望着波浪。他说如果我们去最接近自然的地方,我们就必须顶着11英里每小时的大风坐着皮艇前行一英里,横穿这片公共水域。“你要试一试吗?”他问我。没多久我们就到了那儿了,Daskalakis高兴地说到:“我们终于逃出了压抑的城市!”他说在19世纪初大约有1000人生活在这片岛屿,这里曾停泊着很多工业驳船,很多渔人和捕鸭人在这里工作。甚至还曾有一群艺术家曾20世纪30年代短暂地在这里居住过。(“饮用水源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解决,但他们还是凭借着理想主义在这里生活。”)但是随着海湾水质的恶化,人们陆续搬离了小岛。在1972年,接近破产的纽约市把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设为国家公园。

半小时后,我们靠了岸,爬上了一个名为Ruffle Bar的、被沼泽环绕的沙尖咀。这些岛以及岛上的水域是候鸟重要的栖息地,很多鸟从北极圈飞来过冬。当我踏上岛,我眼前是这样的一幅景象:白鹭和鸬鹚在空中盘旋,加拿大雁列队飞行,马蹄蟹布满浅滩。“没人意识到这儿的景色是多么原始而美丽。” Daskalakis说到,“在布鲁克林的中心地带竟然还有这样的处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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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ar Inn,这家建于1817年的酒吧是纽约仍在营业的酒吧中历史最长的一个。在很长的时间,这家酒吧的大部分顾客是水手。(Gina LeVay)

通过不懈的努力,大自然也出现在了城市的各个角落。在2003年,歌手Bette Midler提出了New York Restoration Project(纽约改造计划),该计划把哈莱姆河(Harlem River)Inwood地区五公土地改造了一个林地、盐沼和湿地为一体的公园(Sherman Creek Park)。今年South Bronx的海滨也将推行类似的计划(Haven Project),国会区将变得生机勃勃。总设计师Deborah Marton说:“哈德孙河河口曾是这个星球上最有生命力的生态系统之一,我们希望通过努力,让自然再次来到我们身边。”

这和很多纽约艺术家的观点不谋而合,他们常创作与河流相关的作品。在我完成牙买加湾探险后,我骑车经过东河的42号码头,看到Jennifer Wen Ma在一块空旷的海滩,面对着废弃的富尔顿街鱼市(Fulton Street Fish Markets)进行艺术创作。这个在北京出生的艺术家正画着水墨画,黑色的墨水让她画中的植物看起来像石头一样。她解释道:“这墨水是木炭做的,因此这些植物仍然可以呼吸和生长。” 这件艺术作品也隐喻了“被现代生活紧张感桎梏的人们”,她又补充了一句。随着夏天的来到,这些“黑色的”植物会焕发出顽强的生命力,让这块地方绿意盎然。这也隐喻了纽约整个海岸线从接近衰败到复兴的历程。

虽然纽约日新月异的变化让我们难以记住它的全部历史,但我们应该知道,这座城市是依靠着海洋贸易而兴起。在曼哈顿最南部的金融区,最初被荷兰牛车压出的小径已经变为了摩天大楼之间弯曲的小巷。一些堂吉诃德式的殖民时期的遗迹现在还能够看到。城中最老的石板路(Stone Street)被完整地保留了下来。那些墓碑大小的鹅卵石被称为“比利时石块”,因为传说它是欧洲船只用来压舱的石头。也有人说那些石块来自于Captain Kidd的家。路的旁边是Lovelace’s Tavern的原址,这是一家由英国政府经营的酒吧(从1670年到1706年),酒吧的地基被政府用玻璃壳保护起来了,供人们参观。

在19世纪中叶,纽约开始发展商业,逐渐成为了世界上最繁忙的港口。当时曼哈顿两侧和布鲁克林沿岸都是码头,河中全是渡轮以及其他船只。为了对当时的场景有一个直观的感受,我联系了一个名为“十九世纪的纽约”的协会(New York Nineteenth Century Society)。协会成员建议我参加一个在Water Street的Dead Rabbit Grocery and Grog酒吧见面,他们在那里举办沙龙。如街道的名字所示,Water Street曾是世界各地的水手们跳上岸的地方。这个酒吧的经营者是一对来自贝尔法斯特(Belfast)的兄弟,依靠着碎木屑地板装饰和茶杯装的威士忌,酒吧成为了纽约著名的爱尔兰移民聚集地。

协会给我提供了一个了解历史的渠道:在沙龙上,一些成员穿了有着那个时代特点的服装男人们穿着羊毛背心,带着单片眼镜,配上大礼帽;而女人们则穿着有裙撑的礼服,带着优雅的帽子。“事实上,有地位的人从不会来这些港口区。”穿着设计繁复的裙子的协会秘书长Rachel Klingberg说道,“这儿很危险、很脏,帮派和海盗到处都是。所有人来这儿都只有两个目的:喝酒和嫖娼。”与此同时,协会的另一个成员,带着圆顶礼帽的Denny Daniels正在展示他收集的海洋时代的古玩——一个袖珍望远镜(“这是19世纪的GPS”)、一个放着船夫曲的手摇曲柄留声机和一个雾号。他甚至还吹了一下雾号,嘹亮的声音把酒吧里的其他客人吓一跳。而另一拨会员在研究怎么在水手结上嵌入铅坠,复原名为以原名为“monkey’s fist”的水手结。不过他们停止了研究。Klingberg高兴地嚷嚷道,虽然这种水手结在过去经常被帮派当做棍棒使用,“但它目前在纽约仍然是非法的。”

当我们走出玻璃塔的光怪陆离,协会成员谈论并缅怀悼念着1835年的那场火(the fire of 1835),仿佛它发生在昨天一般。我们在Bridge Cafe告别,它是纽约海滨最老的酒馆之一。在2012年Sandy飓风来的时候它还曾在周围围起了木板,以抵挡海水的侵蚀。在高速公路附近的South Street Seaport则是因为商业的原因关闭,Howard Hughes Corporation投资了数百万美元,想把它改造成精品店和Jean-Georges Vongerichten这种名厨经营的餐厅为一体的、受上流社会青睐的购物中心。和从前相比,这片地区的确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在19世纪50年代,来自于Five Points区的流氓经常半夜在这里游荡,对于像Hell-Cat Maggie一样的恶棍来说,这里的酒馆就是他们的大本营。正如Herbert Asbury的电影《纽约黑帮(The Gangs of New York)》和Martin Scorsese的电影里所战士的那样,Hell-Cat Maggie是一个长面目凶狠,身旁跟着像电影中一样的名为Eat ’Em Up Jack McManus的保镖的那种传奇式人物。Klingberg因此得出了一个很矛盾的结论:“在19世纪,第五大道因为是水域最远的停泊点而声名远扬,这个城市凭也是依靠着海洋贸易而兴盛。而如今,纽约人把码头和犯罪永远地联系了起来。”

协会成员建议我如果想要深入了解纽约滨海区的历史,就去申请参观位于埃利斯岛上的一个被废弃的医院。这个如幽灵般的22栋楼位于曾经著名的移民大厅旁。在1892年到1954年之间,曾有1200万人从那里进入美国。至少每一个看过《教父2》的学生都知道,美国的医务工作者会对每名旅客进行传染病检查,通过的才能被允许进入,而生病的人则会被进行隔离。(被登记为Vito Corleone的Vito Andolini就因为天花被拦在了这里。)如今,这些高大雄伟的哥特式建筑早已废弃。当我从下船的人群中挤出来时,我看到了留着花白山羊胡的John McInnes。他才为演员Robert De Niro做了私人向导。McInnes给了我一顶安全帽,带领我跨过了那块“禁止入内”的牌子。“当你跨过这个牌子的时候,你就已经是非法闯入了。”他警告道,“就算是公园管理员也不能擅自闯入。”

这座医院呈现出了腐朽死寂的状态:走廊上到处都是破碎的玻璃、掉落的石灰和飘进的枯叶,隔离病房的墙上布满了黑霉菌。我们的到来打破了死寂,鸟儿听到我们的脚步声四处飞散。我发现很多树枝已经穿过破碎的窗户长到了房间里,其中还有一株毒葛。可怕的寂静包围着我们。(“你在纽约的其他地方,或者说你在整个美国东北部可能都没有机会感受到这样的寂静。”)而在阴暗处,放大的病人、医生和护士的照片被摆放在显眼的位置,这些来自法国艺术家JR的作品增添了恐怖氛围。直视这些已有一个世纪的作品,我依然能够感受到那些被隔离的病人眼中的痛苦与不安。McInnes告诉我:“JR曾说他在隔离病房的每一个角落都流下过眼泪。”

我们心情沉重地离开了满目疮痍的隔离区,每一个房间、每一个病人收到的折磨,都让我对我固有的关于美国梦的信念产生怀疑。“你越是理想主义地看待现实问题,你越不能接受美国的现实。” McInnes说,“只有放弃那些假大空的理念,你才能够在美国生存下去。”除了这些令人难过的场景,这所医院还给我们展示了以前的人们是怎样治病的:医生用着那些有着精致的佛罗伦萨夜莺装饰的医疗器材,对第三等移民提供者免费的医疗卫生支持。很多移民在此之前从来都没有看过医生,也没有吃过那么有营养的食物。在数百万的被检查治疗的移民中,绝大部分都顺利地进入了美国,只有3500人死亡。

“他们接收到了陌生人的善意,这是他们和美国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在另一个水上繁荣时期Gilded Age的末期,纽约海滨开始被作休闲娱乐用。大亨们喜欢把他们的豪华邮轮停在长岛湾(Long Island Sound)。而对于其他人来说,海滨区就浮槽的修建,大量的牡蛎驳船的停泊,到布鲁克林海滩高速列车的开通,以及河上蒸汽轮船游项目开发,也把他们吸引到了海滨区。 而今,总督岛(Governors Island)的开发也证明了亲水精神(water-loving recreational spirit)正在复苏。作为几个世纪以来美国国家海军和海岸巡逻队的战略基地(Coast Guard),那些维多利亚时期的军营和其他的军事建筑从美国内战时期就已伫立在那儿。而在2003年,岛上的大部分军事用地被联邦政府以1美元的价格卖给了纽约民众。从那时开始,总督岛开始变成了艺术表演、演奏会、文化节、复古舞蹈等文娱活动的举办地。

当然,一年一度的Jazz Age Lawn Party才是总督岛上最盛大的节日。当八月来临,渡轮码头旁海洋时代的建筑被装点一新,铁铸的艺术品、多彩的瓷砖和花窗玻璃在阳光下闪耀着迷人的光芒。成千上万穿着20世纪20年代复古服装的纽约人搭乘地铁聚集于此。男人们蹬着复古高筒靴,打着小领结,女人们则穿着高腰直筒连衣裙、及膝的袜子,带着钟形帽。虽然从总督岛坐几分钟的船到了曼哈顿,但这里的氛围却和曼哈顿截然不同。在这个无车的小岛上,你只能听到阵阵海浪声和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在树荫下,一个八重唱组合和Michael Arenella以及他的Dreamland管弦乐团正在演奏着爵士乐,一群穿着演出服的女孩儿在音乐中快乐跳着Ziegfeld Follies。很多人在舞池中跳着林迪舞(Lindy Hop),而旁边的吧台卖着名为笙歌喧腾(Strike Up the Band)一类的有着时代感名字的鸡尾酒。我想如果Jay Gatsby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觉得倍感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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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着渡轮,几分钟就可以从曼哈顿到总督岛。这里夏日的Jazz Age Lawn Party每年都吸引着成千上万的纽约人。(Gina LeVay)

我远离了喧嚣的人群,朝着岛的南端走去。那里正在实施一个名为“十亿牡蛎(Billion Oyster Project)”的项目,计划旨在恢复已经硬化了的22万公顷的牡蛎礁。这对于自然爱好者来说,无异于另一场复古派对。项目由纽约Urban Assembly New York Harbor School在2008年发起。这是一所特别的公立高中,他们的选修课包括了航行、潜水、海洋生物学和水产养殖。项目的主管名为Peter Malinowski,他的父亲曾在布鲁克岛湾(Block Island Sound)以采牡蛎为生。Malinowski带我参观了实验室。实验室里到处都是60加仑大小的筒仓,每一个筒仓里是不同成长阶段的牡蛎,筒仓之间用塑料试管相连接。我猜弗兰肯斯坦这种科学怪人一定会喜欢这个实验室。 “我们还问了纽约的饭店,希望他们把用过的贝壳给我们。” Malinowsk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一个软体动物。他告诉我这些幼虫原先都是依附在野生牡蛎壳内部的柔软的地方生长。“当他们拥有了自己的贝壳后,我们就会把他们放生海港。”为了让我对此有更详细的了解,他把一个两天的幼虫放到了显微镜下让我看。显微镜下的幼虫看起来像一个小外星生物。

到目前为止,从总督岛到布朗士河(Bronx River),共有1650万的牡蛎再次在海岸上繁衍生息,但这距离这个所谓的“十亿牡蛎”的目标还任重道远。“在以前牡蛎差不多覆盖了20万公顷的河口地区。”Malinowski坦言道,“或许我们把名字改为“千亿牡蛎项目”会更加准确。”

Malinowski向我介绍道,纽约河流的水质在过去的几十年得到了彻底的改善,现在河里的美洲西鲱、条纹鲈和鲟鱼已经达到了食用标准。(即使是这样,纽约市也建议想吃鱼的人们最多一个月吃一次,并且还建议小孩和孕妇不要食用。)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依然没有机会在餐馆享用Williamsburg Blonde牡蛎。“吃纽约牡蛎(New York oysters)依然是非法的,而且就算你偷偷吃到了,它们也会让你肠胃不舒服。”他说,“只要污水还继续排入海港,我们讨论吃牡蛎就是没有意义的事。而且这里下一点雨排水沟里的污水就会溢出来。”

自1898年起,海滨区就繁忙了起来。当时,数个自治县和布鲁克林都被并入了曼哈顿,正式成为现代的纽约市。曼哈顿历史学家Michael Miscione向我介绍到:“当时合并是为了集中管理那些分散的港口及其设施。如果不是为了建设口岸,可能就没有现在的纽约。”这段历史被刻在了纽约市的市徽上:市徽上面刻着一个美洲土著和一名水手,他们正在用航海的铅坠去测量港口的深度。

现代纽约的建立让其在20世纪的海洋领域独领风骚。无论在哪儿,提到纽约,大家都会想到它那漫长的海岸线、整齐地停泊在港口的商业船只和市中心的摩天大楼这些充满未来感的城市形象。德国的导演Fritz Lang在纽约之旅后以此为灵感拍摄了电影Metropol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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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对那个辉煌时期有更深入地了解,我去拜访了Eric Stiller。每年夏天都有大约8000人乘坐着他的Manhattan Kayak公司的船只在河上进行观光游览。我沿着42街走,穿过了霓虹闪烁的时代广场和那些百老汇剧院,我到达了64号码头。Eric Stiller的办公室就在这里,办公室的旁边是一个已被改造为博物馆的、巨大的无畏号航空母舰(USSIntrepid)。夜幕降临,河中的船只开始返航,岸上警察的巡逻也频繁起来。我和Stiller两人朝着哈德逊河南边的方向划着皮艇,帝国大厦(Empire State)和克莱斯勒大厦(Chrysler buildings)璀璨的灯光倒映在河面。此刻,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我终于能够体会到为什么Thomas Wolfe在1940年的那篇文章里把“璀璨的夜景、高耸入云的城市森林和被分割的天空”誉为“美国的许诺(The Promise of America)”,我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杜鲁门总统(Truman Capote)在1948年把曼哈顿岛称为“一颗嵌满钻石的冰山(a diamond iceberg)”。

纽约海运业在二战时期达到辉煌的顶点,当时这片区域也被称为“working waterfront”。但是到1954年,也就是马龙·白兰度(Marlon Brando)出演《码头风云(On the Waterfront)》的年份,纽约伟大的海洋文化已走向没落。客运上选择轮船而非飞机的人越来越少,货运上集装箱运输业从纽约转移到了新泽西,而纽约海滨工业也逐渐衰败。1948年记者Malcolm Johnson在一篇报道码头暴力和犯罪集团的文章中把码头称为“一个法外地带”。这篇报道轰动一时,也获得了当年的普利策奖。《码头风云》也是取材于这篇报道。没多久,那些支墩和仓库也被废弃了;通用电气把含有多氯联苯的有毒物质直接排入哈德逊河;东河淤泥充塞,成为了垃圾场;废弃的汽车都堆在布鲁克林大桥桥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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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当我们朝南划着皮艇,近年来的纽约海滨的复兴场景像蒙太奇一样一幕幕呈现在我们眼前。哈德逊河公园的开发让它成为了仅次于中央公园的纽约最大公共空间。而在它旁边的于2003年完工的Richard Meier公寓给这片区域赋予了前卫的气质。这片也因此被房地产开发商称为“黄金海岸”。至此,一座座豪华公寓拔地而起,而哈德逊水岸28公顷的水岸区(Hudson Yards)更是进行了美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私人房房地产开发。这片区域的开发才远未结束:娱乐业大亨Barry Diller投资了1.7亿美元,计划在紧邻55号码头的滨海区建造一个公园。55号码头就邻着1912年泰坦尼克幸存者登陆的码头(现在是Jane Hotel的一部分)。Diller的计划中还包括着对早已荒废的Cunard Line码头进行商业开发(包括建造明星厨师Anthony Bourdain管理下的美国最大美食区)。在曼哈顿的另一端,旨在对东河公园土地进行景观美化的计划在去年通过了审核。这个总投资高达3.35亿美元的计划着力于保护公园里那些倾斜的、长满少盐植物的海堤和悬崖,因此它又被称作“干旱线计划”。详细地来说,公园会重点保护东边低一点的地方,使其不仅能够抵御飓风的侵害,而且还能成为人们日常休闲娱乐的好去处。那些早已废弃的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船只则被改为了酒馆和餐馆。这个计划里的很多细节都充满了未来感。Kickstarter在东河拟投资建造一个名为+POOL的游泳池,泳池自带的三层自动过滤系统能够使其滤掉所有细菌。按照规划,+POOL将会于2020年投入使用,届时它将成为世界上第一个自动过滤游泳池。由于纽约滨海区的发展及其可人的前景,包括伦敦、罗马和曼谷在内的城市也开始关注它们城市河流水体的治理。+POOL项目的主管Archie Lee Coates说到:“纽约就是一个试验场,如果我们在这里能够成功,那我们在任何地方都能成功。”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Frank Sinatra的歌词。

我参加了一个名为Waterfront Alliance的非盈利组织的City of Water Day的年会。这个组织成立于2007年,致力于协调整合不同的发展理念,促进滨海区域的管理。在那儿认识了一些组织成员。年会在Smithsonian Institution举办,那儿陈列了一个1850年Clipper City中的双桅船的复制品。National Park Service的Coast Guard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演说。他不仅在National Park Service工作,还是市议会的成员。与此同时他每年都参加Hudson 的铁人三项,他还加入了Army Corps of Engineers,对被飓风Sandy破坏的地方进行灾后重建。

组织的主席兼CEORoland Lewis告诉我说:“21世纪的滨海区需要统筹管理。海滨的规划世世代代都是以商业为导向——工会、船主甚至是那些码头混混都与海港的发展利害相关。但是现在,它的所有权和管理权属于人民。”也因如此,它的区域被大大小小的规划所割裂开。Lewis补充到:“我们需要有一个宏观计划。滨海区就是纽约的无形资产,它应该像香港和里约那样被视为城市的一部分。它的全面开发会让世界瞩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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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支持于滨海区域朝着娱乐化和居住化转型的计划。New York Waters: Profiles from the Edge的作者Ben Gibberd说:“我是一个浪漫主义者。我很喜欢以前那些老旧的港口和工作的拖船,衰落的码头给人一种废墟美。这真是太迷人了。这幅景象而今却被同质化的数个公园所取代,我把它称作‘绿色套索(noose of green)’。这就好比是一个人有了一个海滨区的改造构想,然后这个方案就被复制粘贴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Gibberd说当2008年Red Hook的最后一个干船坞被改为了宜家的停车场时,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落。“我并没有为那些充斥着毒品贩、人妖和妓女的过往岁月感到伤感。的确,在海岸边有一家宜家是一件好事。但与此同时我们也失去了那些历史遗迹。当它们消失的时候,它们就永远地消失了。”

为了找到“working waterfront”存在过的确凿证据,我打车去了位于Greenpoint的Brooklyn Navy Yard。它在1801年就开始运营,是美国第一家军舰修理厂。没有哪儿有比这儿更能展现海洋时代的辉煌了:内战时期的USSMonitor(莫特尼号战舰)在这里完工,溜入哈瓦那湾的USSMaine(缅因号战舰)在这里打造。此外,在珍珠港沉没的USSArizona(亚利桑那号战舰)、1945年日本签署投降协议的Missouri(密苏里号)都是在这里打造。执行理事会副主席、首席运营官Elliot Matz, 告诉我:“这个船厂是拉动纽约经济的重要引擎。”我们参观了起重机,它向我们展示了纽约依靠干船坞发家的历史。在二战时期,这个船厂规模空前,超过7万人在这300公顷的地方工作。二战结束后,这座船厂被改成了仓库。关于那些航海图和无线电话被封存于尘埃。当1966年船厂关闭的时候,纽约市买下了它,最终把它改造成为了一个工业园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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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去的20年,这座海军工厂的转型取得了巨大的成功。330个入驻企业和7000名员工让这座工厂恢复了昔日的活力。这里的大多数人不是传统的蓝领工人,他们从事电子产业、轻工业和艺术产业 工作。默剧时代后纽约的第一个电影工作室就成立于此。这里还有一家精致的威士忌酿酒厂和一个名为Brooklyn Grange的屋顶农场这种更为现代的Brooklynesque企业——我参观的那天正下完一场大雨,那个农场变成了一个微缩版的威尼斯。如今,这个船厂有很多高科技的设施,比如风能路灯,太阳能垃圾压缩机和纽约唯一一个LEED铂金级博物馆(LEED Platinum-rated museum)。与此同时,船厂保留了大量海洋黄金时代的遗物,以此平衡和沟通过去和未来。

这里有40多个艺术家工作室,Pam Talese(作家Gay Talese之女)的也是其中之一,他的作品记录了海湾的历史风貌。(她创作了一个名为Rust Never Sleeps的系列。)对于Talese来说,这个地方就是一个小纽约。“它汇集了各种文化,”她一边用刷子画着灯塔一边说道,“你能够看到可能才和一个鞋匠,一个IT工作者以及一个滑板少年一起散完步的犹太人、牙买加人、意大利人、码头工人和老水手都在这里钓鱼。这就是纽约。”

城市故事︱纽约如何恢复航海精神

令人欣慰的是,从目前来看,虽然有像Avram Ludwig这样的“城市探险者”不断地去发现那些被遗忘的海滨,纽约520英里长的海岸线依然没有被完全开发。我最喜欢的是靠近Gravesend的 Coney Island Creek,这个海岸目前已经成为了废弃船舶的公墓。在抛了锚之后,我们跨过小艇、穿过生锈的驳船和笨重的木船,一副离奇的景象出现在了我们面前:一艘生锈的、亮黄色的潜水艇停靠在那里。虽然艇身的文字表明它是内战遗物,但是Quester I实际是在20世纪60年代被一个名为Jerry Bianco船坞工人用打捞出了合金制成的。Bianco告诉记者他之所以把潜水艇刷成黄色,并不是为了致敬the Beatles,仅仅是他刚好有一批黄色油漆。

这个潜水艇自1970年下水后就在Coney Island巡航,它在一场暴风雨中被它的系泊设备所损坏。不久,它便永久地停泊在这里了。

城市故事︱纽约如何恢复航海精神

一艘货船驶出布鲁克林Red Hook的货运码头。纽约港是排在洛杉矶和长滩之后的、美国第三繁忙的货运港口。(Gina LeVay)

我夏日旅行的最后一站是布鲁克林的Gowanus Canal(郭瓦纳斯运河)。尽管这条运河已经经过了整治,鱼蟹也重新在此繁衍生息,但是它仍然泛着绿光、散发着臭气。运河的两侧有很多废弃的工厂。(在2015年,这里甚至被发现滋生了一种淋病病菌。)在穿过了毒气弥漫的主干道后,Ludwig提议我们在Williamsburg工业区的一条辅路那里上岸。想要上岸,我们必须得翻过铁丝网、跨过狭窄的、生锈的高压线铁塔(它们就像是在满是碎片的水面上的绳索),然后一边紧紧抱住断了的管道,一边撬动那一块碎成刃形的混凝土板。

当我试图把我的小船系在满是海藻的石头上的时,我还没有意识到这是我疯狂的麦克斯般冒险(Mad Maxadventure)中迈出的错误的一步。我在抓系绳索的时候失去了平衡,奈何石头太滑也救不了我。我就这样掉进了河中。

如果非要说的话,这至少让我城市环境有了一个亲密接触。由于一些原因,我回想起了我和New York Restoration Project的负责人Deborah Marton的那场谈话。她肯定地对我说道:“海滨对于纽约人不仅有健康价值和精神价值。它也有着灵性上的价值,它提醒着人们我们生活在地球上,我们是巨大的生态系统的一部分。”

所幸我只是有点小擦伤。当我从水里爬上船后,Ludwig上下打量着我,赞许地说到:“这是你在东河所接受的洗礼。不过我想你最好赶紧回去冲个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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