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发表15篇核心期刊论文！看同衡规划师如何在一线实践中反思和超越（上）

成长是刚需，输出是关键。我们通常认为学习靠的是输入，工作之后则恰恰相反，最好的学习模式不是输入，而是输出。用输出倒逼输入，即有目标的针对性输入会更高效。具体来说，从自己想要表达和分享的专业思考出发，在其清晰化为某个研究问题的渐进过程中，根据逻辑建构、内容完善和证引扩展的实际需要，反向汲取相关知识并围绕该问题建立结构化的知识体系，而后聚沙成塔。除了学习新知识，输出还至少会收获以下成长：

一是底层能力训练，包括分析归纳的能力、逻辑推演的能力、抽象建模的能力、思辨批判的能力、图解和语言表达的能力，等等。论文构思是一场有组织有规律的思想实验，也是实践与研究的升华阶段，强调专业认知的深度和系统性，含金量最高，所以对这些底层能力的要求就更高。因此，写论文的核心不在“写”，而是借助“写”来训练自身整合、运用和创造知识的综合思维能力。

二是理论指导实践，力求知行合一。实践同时思考着，思考的过程和结果有助于锤炼技术体系，建立正向循环以降本增效，提高企业生产力。如笔者先后对新城城市设计、公共空间规划和老城更新等实践类型的方法论总结，提取出符合该类型一般特征与设计要义的普适性框架和标准，以此为基本面、再不断叠加新的变量和技术，无疑能稳定提升同类项目的生产效率和质量。

三是行业知识萃取，这一点对于当下的规划转型困境尤为重要。规划设计是用空间与系统创造性地解决城乡发展问题的综合技术体系，其间所产生的不同层次（体验性的、流程性的或原理性的，等等）的行业知识是连接人性、时空、市场和文化的无形资产，具有重要的社会价值与企业价值，且越无形越重要。如何运营这些知识资产，从中萃取出支持能力迁移或跨界合作的底层逻辑，进而衍生出新的业务类型与应用场景，或可成为助推行业变革和价值变现的高维破局点。

四是自我价值实现，是个人与企业的双赢。通过写作整顿自己的所感所学所思，既完成了阶段性的学术积累、又释放出潜在的社会乃至文化价值，一举多得。同时，文字作为价值杠杆的传播力与影响力要远高于实体项目，因为文字的传播成本更低、生产周期更短、专业壁垒更小、受众范围更广。经由文字传播的价值放大，能有效累积和传承技术与学术资产，形成品牌和复利。

最近重新理解了“实践出真知”这句话，发现它对于规划设计有一个必要前提，就是与场地的历史和社会建立深度连接。这种连接只能来自一次次下现场的具身经验（现象学早已给出了答案）、一回回与不同利益群体的沟通博弈、一遍遍精细打磨的业务流程和环节、一个个琐碎繁冗却又直接关乎成果质量的技术细节……

从中洞察真问题、感知真场景、获得真素材、生发真观点，并体系化。正所谓“一具体，就深刻。^①”否则做再多项目，也不过是停留在原有认知上的低水平重复，出不来真知，更无从进阶。唯有深入一线才能直面、捕捉和把握“求真”的可能性，任何浅尝辄止的约摸了解都只够泛泛而谈。因此，深度连接是一线规划师的独特优势，也是实践型论文的核心价值，实在且丰富的实践场域始终为知识生产和理论创新提供最多养分。稻盛和夫说“现场有神明”，一线亦有神明。

自主意味着没有任务和考核压力，时间上更自由、选题上更随心、精神上也更放松。放松才会出现好作品，因为接近于一种“无”的状态——无功利性地思考和表达；道隐无名，无中生有。这个状态会产生心流和内啡肽，令作者沉浸在思想的高峰愉悦当中，涌动着一股与文化、与历史、与社会或与时代同频的深深连接感。懂的都懂。更重要的是，自主促发独立思考；或者说，先天不被既有定式的条条框框所束缚，有利于释放本心和天赋，也决定了你的存在是作为分子还是分母。

瑞·达利欧在《原则》一书中指出，要在投资和创业中获得成功，就必须成为一个独立思考者，因为共识通常都是错误的。放到学术研究上也是一样，学科不能仅停留在普遍共识上，发现正确的非共识才有创新的学术价值。因此，无论身处局内局外，独立思考终究是一切学问和创新的基础，强调批判性思维与辩证性思维；尤其是在学科基本问题及其前提假设的根基层面，必须保持一定程度的思想独立性（学术清醒）而非一上来就不假思索地盲从。同时，独立性亦非无本之木、无源之水，恰恰相反，独立性必然建立在学识广博之上，才有能力让思考扎得更深；王澍、刘家琨、张永和等真正的建筑大师都具有极强的独立思考和批判精神，对专业（及背后的社会文化）问题看得深且透。

当然，独立学者式的研究也有自身的局限和风险，比如“不按套路出牌”就很容易被某些期刊拒稿，需要把握好进退、取舍之间的“度”。也许，音乐家何训田所秉持的“野生的学院派”是最佳状态。

真正有价值的东西（知识、能力或感悟等）往往都是自学得来的，且能内化，因为走心而不只是过脑。写作如是。第一步就是看看别人怎么写的，这种网络课程、讲座和公众号有很多，里面不乏常用的写作技巧，涵盖标题、摘要、引言、文献综述、理论框架、实证应用和结语等所有部分。比如标题尽量控制在25个字以内、摘要一般包含“研究背景-研究问题-研究方法-研究结论-研究意义”五个方面、正文每段首句是概括性的主题句、以及各种仿写技巧，等等，这里不再重复。总之，学习资源空前丰富，要充分利用。哪怕常规、哪怕八股，得先掌握基本套路（基础款），而后结合自身的特质与优势展开再创造和再提升。

先说不做什么。

千万不要写成项目的设计说明。这恐怕是一线从业者最容易陷入的误区，需要从根本上克服拿说明文本草草改写的思维惯性。最好的写作动机肯定是兴趣，一种“就是想写出来”的非理性冲动甚至痴迷，这是所有原创性贡献的来源。其他任何掺杂功利目的的起心动念，都会造成质量打折。实践型论文的通常写法是先理论后实践，而且往往是先有观点、再根据结论反推逻辑和组织素材；这就要求作者能够敏锐地抓取实践中有创新价值的（潜在）理论基因作为主线，项目仅被当作案例来佐证前述理论的合理性与可行性。也就是说，设计做得好并非学术上的亮点，而应跳出项目，思考设计创新点背后的学理并加以提纯和重组。所以，切忌对设计本身的表面描述，否则想在高质量期刊上发表是不太可能的。

想写全一个项目的所有创新点、不舍得省略而面面俱到，是我之前多次犯过的错误，经审稿专家多次指正，现在已经学会了聚焦与主题强关联的重点和创新点，使所有要点皆围绕主题来选取和铺陈。其实，如果一个项目有多处创新，完全可以拆解出多个议题、写出多篇文章——例如笔者的一个校园规划实践，就在审稿专家的提点下被拆解成总体层面的“弹性规划方法”与节点层面的“形势设计方法”，对不同尺度和层级的创新点进行各有侧重的论述，反而比挤在一起更精准详实。值得一提的是，每篇文章都少不了最终的删减环节，同样别舍不得；或者可以把删减看成是“逆向写作”，以进一步突出主题、重点和结构。

最后，不得不说，文章被录用一定有运气的成分，既是这篇文章与这个期刊的缘分，也是与这群读者的缘分。所以，即便被反复退稿，也不要放弃，改过之后再投。屡败屡战，终见花开。这也是考验自身定力和耐力的过程，必须经历。一方面，拒稿的主要原因要么是不契合杂志的题材和风格、要么是文章本身不够精彩，说明积累和深度仍不够，需要反求诸己、继续深耕，尽人事而听天命，总会得到属于自己的好运气。

但要清楚一点，运气不会随便来，“尽人事”是“听天命”的前提，不“尽人事”就没有“听天命”的资格，二者是递进关系而非平行关系。另一方面，如果文章质量足够高，拒稿未必是坏事——因为有时会出现被某一期刊退稿后再投更高级别的期刊，反而被录用的逆转情形。所以，投稿时保持一份有底气的平常心即可。此外，必须着重强调的是，如果收到改稿通知，已经赢了一半，务必按照审稿意见认真、严格地逐条修改完善，不能懈怠丝毫。

难而正确的事，持续做。总会花开。

接下来说说怎么做，仅供参考。

首先回归本源，问自己一个最基本的问题：论文（的意义）是什么？我的答案是知识生产，或者再进一步，知识创新。创新往往发生在边缘，就像日心说、广义相对论、硬盘、苹果手机、微信和抖音等无数实证，大都发生在科学、技术和企业的边缘，由边缘的人或团队、边缘的思想、边缘的资源来完成。“侧枝盲端”才能进化。同理，知识创新亦发生在行业知识领域的边缘地带，所以才需要不断探索以突破或拓展边界。这个“边界”可以向上至哲学、向下至工程，向周遭至人类学、美学、历史学、信息学、社会学和经济学，等等，不一而足。

边缘即交叉，交叉即前沿。而能探索到边缘地带的前提是对内核和主流的精准把握——正如书法大家邱振中谈及的“创新”标准：兼具“传统中有的”与“传统没有的”——这并不容易，但却是“边缘化”的不二基础。另一重要的支撑因素是内生的专业热情，因喜欢而自觉自律，不假外力。基本功加内驱力，缺一不可。

归纳法最为常用，至少90%的研究方法属于此类，笔者论文中的大部分亦属此类。其核心是基于经验的总结、提炼和再结构化，较为符合我们认知事理的一般性思维模式，所以更容易接受和运用。但是，归纳法的根本问题在于其逻辑架构完全建立在已知之上，而任何已知都是有前提的（即科学上的“基石假设”），这些知识前提或假设虽已在某一特定时空（如牛顿的经典力学体系及其机械论世界观）中达成学界共识乃至社会共识，但并不代表它们一定是对的或不变的；如果已知经验的成立前提被消解或更新了，则由其构筑的整座理论大厦将瞬间轰塌。因此，严格意义上讲，归纳法有着潜在而巨大的范式性局限，不过对于以三维物质空间为研究对象的现阶段规划来说，已经够用了。

基于实践的归纳法有两种常用写法，一分一合。前者从单个项目入手，由点及面，归纳出这一类型（如历史街区更新）或阶段（如规划实施）的体系性的设计方法、模式或技术；这种写法比较容易操作。后者指几个项目打包一起写，即整合不同类型但都契合论文主题的多个实践或案例，提取其中共性的生成逻辑、构造机理和语言特征，创建理论模型。这种模型往往具有一定的前瞻性、创新性和实用性，当然也需要一定数量和质量的项目积累作为支撑。如“基质模构”这一城市设计的景观学方法及其在大学空间、消费空间和文化空间中跨类型的实践场景，又如城市设计与建筑设计一体化的“要素还原”方法及其跨尺度的实践场景，都在项目伊始便有意识地运用该主题的概念、思路和方法，遵循一致的建模逻辑，衍生出各异的表现形式。

图1 文化景观空间体系的技术方法框架（图源：作者绘制）

另一篇是把复杂系统科学的自组织原理作为城市设计的基石假设，并聚焦“结构”这一设计核心，推演出“基础设施主义”城市设计学的理论框架，这一包容性框架拓展了规划思维模型的边界（图2）。

图2 新思维模型对旧思维模型的包容（图源：作者绘制）

编辑/排版｜王淑芸

封面图/图片｜作者供图

供稿｜清华同衡 详细规划与实施分院 详细规划与实施二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