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Just because you like my stuff doesn’t mean I owe you anything.”
by Bob Dylan

听说朕又得奖了?嘿嘿嘿
二十八年前,马尔克斯获得诺贝尔奖。二十八年后,略萨在清晨接到电话:祝贺你,你得了2010年诺贝尔文学奖。不久,马尔克斯发微博致意略萨:现在我们一样了。
呵呵,不知道马尔克斯是真这么想,还是开玩笑,“我们一样了”。马尔克斯和略萨,诺贝尔之前和之后,不一样吗?
不一样的是广告。诺贝尔之前,略萨是客座普林斯顿的一个Novelist,之后呢,Google显示:Princeton Distinguished Visitor。我在网上看到,普林斯顿的学生说,修他课的,也就二十来个学生,而且,不少人还是为了混学分去的。而略萨在普林斯顿大学发表的诺贝尔获奖演说,到底有多少人去听了呢?
普林斯顿的亚当先生告诉我,大概二三百人吧,然后,我看到报道,说几百人聆听了略萨的演讲。然后,《普林斯顿日报》说,六百多人济济一堂听了演讲,有意思的是编辑还特别说明,这个数据是最新的。
不要迷恋朕,朕是个传说
二百人也好,六百人也好,郭敬明的粉丝看到,乐坏了。啊欧,略萨的演说不过再次陈述了事实:文化的枯萎,就算我们不愿承认,也已经是事实。所以,当年激进的略萨现在有了保守的倾向,几年前,他出版了《The Temptation of theImpossible》专门讨论雨果的《悲惨世界》,书中的观点大概可以用来背书略萨这些年受到争议的政治转向。
略萨认为,雨果的《悲惨世界》有双重目标:一是通过小说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二是藉此改造生活世界。前者是可能的,后者毫无可能,但正是后者的不可能性向雨果发出了召唤,他用雷霆般的语言,长河样的句子,席卷读者,在读者没有力气进行反刍前,让他们一窥乌托邦世界。而就是这一瞥,让读者不仅领略至高无上的文学之美,也让他们下定决心要做个有道德的人。略萨认为,这就是雨果作品的宗教效果,《悲惨世界》不仅作用于现世,还令人一窥来世,通过想象灵魂不朽和上帝汇合。
当然,就像书名所显示的,通过小说改造人心和世界皆是Mission Impossible。但是,略萨认为,雨果的努力,依然应该是所有作家的理想。
朕能做的一切就是做朕自己,你管朕是谁。
当年立志政坛的略萨最后回到人道主义,从马克思到雨果,从总统候选人到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国内外有很多声音欢呼:幸亏略萨没有当上秘鲁总统。不过,我在图书馆里看略萨,还是觉得,诺贝尔奖又有什么意思呢?哈佛书库里的略萨还在那里,《城市与狗》在那里,《绿房子》在那里,诺贝尔奖没有叫人更关心《世界末日之战》。有一个关于略萨的网站倒是红火了,这个网站既不介绍略萨生平,也不介绍略萨作品,也绝口不提略萨的政治生涯,这个网站为你提供略萨的所有八卦,他和马尔克斯的恩怨,他的女人,还有他46个生日。而在BBS上,还有人关于诺贝尔奖金到底折合多少美金吵了起来,金融危机,更有人建议略萨把这笔钱马上兑换成人民币。
这就是74岁的略萨面对的世界,壮志未酬怎么办,记者采访略萨,问诺贝尔以后,略萨一笑:我会活下来。呵呵,对于进入过最高级政治生活的略萨,诺贝尔不是什么特别High的东西吧。满头银发的他,一定打心眼里觉得,最美好的时代早就结束,所以,不管是在普林斯顿讲授拉丁小说,还是在书斋研究雨果,都已经无所谓政治转向,从他表明,“我只是作家了”开始,他就告别了他生命中最激动人心的30年。
歌曲拯救不了世界,朕已看透这一切。
至于马尔克斯和略萨,他们早就一样了。所以,很多年以前,诺贝尔奖就不再激动人心,激动人心的是博彩公司的赔率。热爱文学的萨宾娜,半夜三更电话来问,要不要买村上春树,12比1的赔率耶!
很多年以后,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羞愧,当我们说起文学的时候,我们在讨论赔率。托马斯·特朗斯特罗默的赔率是5比1,高银和阿多尼斯都是9比1,买谁啊?
早些年,看球买足彩,我们觉得不神圣,现在看球不买足彩,简直就是对自己喜欢的球队不敬。再加上,这年头,还有什么比“买”更重要的动词,更动人的场景?《岁月神偷》里,任达华把戒指当掉给儿子买血,吴君如默默握住老公手,戒痕深深戒指走,观众跟着吴君如黯然神伤。还有,倾国倾城的《志明与春娇》,最后如果没有“买烟”这个动作收起全部剧情和感情,聪明如彭浩翔,大概也想不出更动人的桥段可以把志明和春娇重新放回一辆车。
所以,我跟朋友说,买,买村上春树,还有什么比“买”更能表达你对村上的那点感情。还有什么呢?
此刻的失败者,终将胜利,因为时代在变。
得奖不如滚轮胎,滚轮胎!
不过,张艺谋说,还有,送。《山楂树之恋》中,为了表达导演预期中最圣洁的爱情,男主人公不停地送东西给女主人公,送钢笔、送冰糖、送山楂、送雨鞋,当然,还送钱,还送自己。反正,在那个年代能送的,老三都送了,在那个年代送不了的,老三也送了。送了这么多东西,观众感动吗?
制片方说,观众很感动,我问了很多朋友,都说,感动个屁。怎么“送”还不如“买”呢?我想,个中逻辑就像,小的时候,我们要看怪兽,长大以后我们要看真人。年轻的时候,我们被《血疑》中生白血病的山口百惠征服,长大以后,我们需要百毒不侵的吴君如。《志明与春娇》中,最让我担心的一笔是,春娇突然在洗手间里出事,我心里叫一声,千万别死,好在,彭浩翔收得住,一笔过去,春娇还是健康的烟女。相形之下,《岁月神偷》的“白血病”段落就太长,围绕着罗进一的剧情如果精简到两分钟,这部港剧的草根精神才能呼拉拉席卷人心。而《山楂树之恋》中,老三得的那场白血病,当然是被编导害的。啧啧,一百年的银幕事故看下来,我们其实都很世故了。噢,拜托春天不用死人,夏天不要暴雨,秋天不必离别,冬天已经很暖和,给我们真的肉吃,真的人生和打击。
朕活着像个诗人,死后也还是个诗人。
当然,也许,《山楂树之恋》的这场白血病还有言外之意,因为老三是搞地质勘矿的,白血病显然是辐射引起,那么,这场具有隐约政治性质的白血病对影片的主题有帮助吗?
短期而言,对于张艺谋要刻画的“史上最干净的爱情”,老三的白血病只是完善了干净问题。不过,也许,有一天,就像诺贝尔对略萨说的,因为你“对权力结构进行了细致的描绘,对个人的抵抗、反抗和失败给予了犀利的叙述”,威尼斯终身成就奖也可能因为老三的这场白血病对张艺谋发出同样的颁奖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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