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划问道

【文章导读】中国城市流动人口市民化空间分异与治理效率


王  凯,中国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院长,教授级高级城市规划师,中国城市规划学会区域规划与城市经济学术委员会主任委员,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城镇化专家委员会委员。

李  凯,中国人民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城市规划与管理系,中规院(北京)规划设计公司规划二所,博士,国家注册规划师,本文通信作者。

刘  涛,北京大学城市与环境学院,北京大学未来城市研究中心,研究员,博士生导师。
*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新时代非户籍人口市民化的系统解决方案研究”(18ZDA082)。
原文刊载于《城市规划》杂志2020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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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研究缘起:进城与返乡的故事

每年的春运大潮是很多中国人都亲身经历过的返乡故事,在这故事的背后是亿万计的流动人口像“候鸟”般在城乡两地之间钟摆式流动。能够在这流动大潮中“沉淀”在城市里的是这一群体里的精英,更多的流动人口仍然在进城与返乡的生存模式之间不断切换。流动人口在城市中就业和生活,但乡村老家仍然是他们的“根据地”,这虽然使中国避免出现拉美式的城市贫民窟,但也没有真正突破城乡二元结构壁垒,甚至出现了新的城市二元结构,这构成了中国城镇化的重要特色。

如今,流动人口逐步趋于稳定化、家庭化,正在进入就业、居住、生活、身份等全方位市民化的新阶段,流动人口市民化被列为新时期城镇化的首要任务。流动人口市民化的内涵可以围绕着“化”的过程来理解,即“市民化”的过程是流动人口的经济属性需求(就业、收入等)、自然属性需求(就医、教育、养老等)和社会属性需求(社会交往等)得到不断满足的过程。外来流动人口的这些市民化需求都需要在本地城市政府的帮助下才能满足,才能实现其“市民”身份的转换,这也迫使地方政府推动相关制度创新和城市治理的转型。

然而市民化制度改革仍面临深层次的结构性矛盾:流动人口的大城市偏好与落户政策的小城市导向共同导致了中国流动人口市民化的供求空间不匹配。即人口净流出的中小城市进城落户几乎是零门槛,但仍盲目强调户籍改革;而流动人口大规模集中的大城市户籍门槛条件依然苛刻。不同规模等级的城市之间出现了“防范式”治理、“开放式”治理和“筛选式”治理等不同的城市治理模式。

那么,不同城市关于市民化改革的治理效率究竟如何?又呈现出怎样的空间格局?地方政府选择不同治理模式背后的制度逻辑究竟是什么?这是本文重点回答的三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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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民化治理效率及其空间格局



2.1 人居环境良好的中部地区

总体上好于东部和西部地区


通过空间可视化和空间自相关分析,可以发现,城市治理效率呈现显著的空间自相关。安徽、河南、湖北、山西等中部省份是全国主要的高-高自相关聚集地区。土地资源丰富、气候适宜的人居环境使得这些地区一直以来都是中国人口密度最高的地区之一,这些地区近些年吸引了大量本省人口回流,带动了中国社会经济的内陆化发展,也表现出较好的市民化效率。

东部地区凭借较高的收入水平和较多的就业机会仍是流动人口的主要迁入地,但由于市民化制度设计的滞后、市民化成本的高昂使得流动人口的市民化程度并不高,也就表现出较低的市民化效率。西部地区除重庆和四川之外治理效率也普遍很低,东北地区治理效率表现整体低迷,这些地区由于人居环境较差,一直是中国人口密度最低的地区,近年来人口密度仍在不断下降,这也符合人口向温带集聚的全球趋势。



2.2 以省内流动为主的城市治理效率好于以跨省流动为主的城市治理效率,就近市民化将成为流动人口市民化的主导模式



从城市群的尺度来看,山东半岛城市群、成渝城市群等表现较好,而辽中南城市群、哈长城市群、海峡西岸城市群等表现整体不佳(图1)。就京津冀、长三角、珠三角三大城市群来看,京津冀和珠三角内部城市之间的治理效率差异不大,而长三角内部城市之间的治理效率差异很大,空间异质性很强,这很可能是由于长三角城市群包括上海、江苏、浙江、安徽等三省一市,各省市发展阶段不一,以省内流动为主的安徽省市民化治理效率高于以省外流动为主的江苏和浙江两省。

【文章导读】中国城市流动人口市民化空间分异与治理效率 图1 | 流动人口市民化治理效率的城市群比较

注:该图为显示数据分布规律的箱形图,箱形自左至右的五条竖线分别代表数据的5个统计量(依次为最小值、下四分位数、中位数、上四分位数和最大值),箱形之外的圆点为异常值。10个不同颜色的箱形分别代表10个城市群的市民化治理效率数值。

因此,本文进一步对城市内的跨省流动人口占总流动人口比重进行空间可视化和空间自相关分析,发现京津冀、长三角、珠三角、海峡西岸、辽中南等沿海城市群表现出明显的跨省流动模式,其市民化治理效率也相对较低。而山东半岛、成渝、中原等城市群则是以省内流动为主,其市民化效率也相对较高,这表明省内流动比重的提高有利于流动人口在城镇长期定居和市民化的实现。
为了进一步分析跨省流动比重与流动人口市民化治理效率之间的关系,本文绘制了290个城市的市民化治理效率和跨省流动比重的散点图,呈现出明显的反向线性相关关系(图2)。可以预期,流动人口在省内中心城市落户定居的就近市民化将成为中国流动人口市民化的主导模式。
【文章导读】中国城市流动人口市民化空间分异与治理效率 图2 | 市民化治理效率与跨省迁移比例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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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流动人口市民化的制度逻辑

中国流动人口市民化制度经历了政治性流动及控制时期(1958—1977)、严格控制时期(1978—1983)、允许流动时期(1984—1988)、控制盲目流动时期(1989—1999)、初步融合时期(2000—2012)、分类改革及试点突破时期(2013至今)等多个阶段,市民化制度的变迁整体呈现出由“控制型”管理向“服务型”管理的转变趋势。

新制度主义理论强调个体行为动机与制度结构之间的互动,因此能够很好地解释地方政府在中央制度框架内的行为逻辑。新制度主义理论分为历史制度主义、社会学制度主义和理性选择制度主义,它们分别从宏观、中观和微观来阐释制度因素的作用(Peter Hall,1996)。



3.1 宏观层面“摸着石头过河”的

渐进式改革

历史制度主义强调“路径依赖”,认为一种制度一旦形成,不管是否有效,都会在一定时期内持续存在并影响其后的制度选择。就市民化政策来看,它明显受限于我国从计划经济体制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转轨的“路径依赖”。我国更加偏好渐进式的市民化制度改革方式,包括增量改进、实验推广和非激励改革等。因为一旦方向错误,“摸着石头过河”的渐进式改革能够更方便地及时做出调整。

因此,市民化制度改革绝非是一蹴而就的,而是需要在不断“调试”中久久为功,市民化试点创新的效果显现仍然需要时间。一方面,试点过程中仍然存在中央顶层设计在地方执行不到位的问题,例如,不同政策设计之间单兵突进、缺乏系统配套,如户籍改革和土地改革;地方政府对顶层设计的意图没有吃透、上级政府对基层自主裁量权赋予不足等问题依然存在。另一方面,由于涉及公安、教育、建委、劳社等多部门的协同配合,同时需要中央-省-地市等多级政府建立合理的事权划分和成本分担原则,因此中央政府提出的顶层制度设计能否更好地转换为地方政府的治理效能,这极为考验地方政府的城市治理能力。



3.2 中观层面:区域竞争压力下

城市“左顾右盼”的选择

社会学制度主义强调同构性,认为组织之所以采取一种制度,是迫于社会规范的压力而象征性地采用社会上流行的创新。中国地方政府推行的市民化制度改革,很大程度上也可以看做是上级考核压力下的强制性制度同构,以及与周边城市、对标城市竞争压力下的模仿性制度同构。也就是说,一个城市在“左顾右盼”之后才会做出制度改革的决策,其治理能力也受到“邻居们”的影响。

本文回归分析的结果充分验证了这一点,区域协同治理水平对城市的市民化治理效率有着显著的正向促进作用。地方城市的市民化制度改革上存在模仿性制度同构行为,以期在与周边城市的激烈竞争中胜出。因此,未来流动人口市民化的制度改革应该从一个城市的“单打独斗”走向城市群/都市圈的协同治理。探索户籍转换、土地指标调剂、税收分享等机制,在基础设施一体建设、公共服务共建共享、生态环境共保共治等方面加快同城化发展,在城市群/都市圈范围内实现流动人口的集中市民化。



3.3 微观层面:地方政府在

市民化成本与收益之间的权衡

理性选择制度主义认为制度的产生和变迁都与行为者的成本-收益相关,当制度改革的收益大于成本时,会促成制度的产生或推动其变迁。从成本来看,流动人口市民化对于地方政府意味着巨大的财力、物力和人力的投入。不同于欧美以基于本地居民的消费税、财产税为主要税种的税制安排,我国长期以来“财权向上、事权向下”型制度安排,使得地方政府对于外来的流动人口具有一种“本能”的排斥力。

从收益来看,如果市民化制度改革的收益越明显,就越会获得政府的认可与重视。近年来我国城市之间的“抢人大战”就是这种利弊考量之后的理性选择。从“本能排斥”到“主动抢人”的背后,折射出城镇化下半场人口流动空间趋势的变化以及城市竞争模式的变化。过去是农村剩余劳动力的乡城流动为主,流动规模是供大于求的“无限”增量,所以是人主动到城市寻找工作,城市竞争模式是产-城-人(城市设置各项优惠政策吸引企业,各类企业推动城市的工业和商住开发,进而吸引劳动力就业);现在是以流动人口在不同城市之间的城城流动为主,流动规模是供小于求的有限存量(自2015年起,中国流动人口规模连续4年下降),所以需要城市主动吸引人、留住人,城市竞争模式是城-人-产(城市改善公共服务、提高城市品质,吸引各类人才,人才集聚吸引现代企业)。此外,消费逐步取代投资成为未来城市经济的主要动力,而建立在人口吸引力基础上的本地市场则是扩大消费的必要路径。

因此,未来城市竞争的核心就在于公共服务供给水平的竞争(既包括供给的数量,如人均享有的教育、医疗、养老等设施;也包括供给的质量,如高品质的魅力空间等)。同样,流动人口市民化治理的核心就是实现公共服务的均等化享有,而地方政府也正是通过公共服务的供给水平和获得门槛两种调控策略实现对流动人口的争夺或是疏解。本文回归分析结果发现,公共服务的供给能力和获得门槛分别对市民化治理效率起到了显著的提升和抑制作用,而城市规模的扩大会同时强化这种提升和抑制作用。

如何提升地方政府在流动人口市民化中的实际收益?又如何分担流动人口市民化中的各项成本?这是调动地方政府积极性的关键所在。未来“人钱挂钩、钱随人走;人地挂钩、以人定地”的人地钱挂钩政策有望激励地方政府采取更为主动有效的行动。未来应因城施策,使得不同地域、不同规模城市的市民化政策能够更好适应流动人口的流动趋势和居留意愿,引导流动人口实现有序空间流动和合理空间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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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图片源自:Pexels,摄影hitesh choudha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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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城市规划):【文章导读】中国城市流动人口市民化空间分异与治理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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