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划问道
新加坡——一个富有魅力的高密度城市。近年来，新加坡人口持续增长，去年一年显著增加了28万人，总数达到了592万。持续的人口增长所带来的住房需求，促使新加坡政府开发更多的新市镇、投放更多的住宅用地。
资料来源：《联合早报》
建设既高密度又高品质的社区，新加坡一向很专业。今年年初，新加坡政府发布了市中心区滨海南新社区的建设规划指南《滨海南城市设计指南（Marina South Urban Design Guide | Version 2.0）》。
这份规划指南提出滨海南将建成围绕轨道站点的、功能混合、配套完善且充满活力的10-Minute Neighbourhood（10分钟邻里社区），并将实现一种新的城市生活模式（New Model for City Living）：
A.一个可持续发展的蓝绿清凉城市绿洲（urban oasis）；
B.一个10分钟邻里社区， 10分钟步行范围内将提供完善的日常设施；
C.一个热情、包容、以社区为中心的街区，拥有宜人的公共空间网络。
这份规划指南公示文本中的理念其实很“全球化”，中国规划本子中也充满了类似的理念、意象、口号…………那这个10分钟邻里社区规划究竟有哪些“干货”特征？
”
基本概况
滨海南社区（Marina South，下图虚线框）位于滨海湾CBD以东，紧邻滨海湾花园（Gardens by the Bay）。滨海南是新加坡滨海湾L型填海区的末端部分，在历版规划中，均被定位为以居住为主要用途。
由于位于CBD边缘，该片区与一般以公共住房为主的新镇社区相比，存在一些差异。其是辅助CBD的高密度混合社区，有更高比例面向富人的商品住宅，还会有部分酒店、办公及娱乐功能。
▼滨海南社区（Marina South）概况
滨海南社区面积约45公顷，南北长约800米，东西宽约500米，范围由一圈城市干路界定，在规模上，其确实与中国的一个10分钟生活圈相仿。
社区内部有地铁汤申东海岸线的两个站——滨海南站（社区南边）和滨海花园站（社区中部）。整个社区的生活空间将围绕这两个站点展开，所以这也是一个“TOD社区”，延续了新加坡过去几十年新镇建设的模式。
▼ 【点击此处了解新加坡地铁建设与新市镇开发的关系】
高密度
滨海南社区的区位优势和填海用地条件，决定了它将是一个高密度的社区。
在社区的45公顷范围内，预计将有115万平方米的建筑总量，毛容积率达到2.5，预计将提供1万套住房，可供约3万人居住（新加坡平均每户3.2人），人口毛密度约650-700人/公顷。
这个总密度远远超过新加坡其它新镇社区。45公顷中共有24公顷可出让用地，这些土地被划分为16块1-2公顷左右的小地块。地块的容积率分为4.2和5.6两种，地块平均容积率5.1。而其它新镇住宅地块的容积率基本在2.0-3.5之间，很少超过4.0。
▼滨海南社区地块容积率 来源：新加坡URA
▼新加坡榜鹅、淡滨尼、登加新市镇的住宅地块容积率
珠三角城市在拆除重建类更新中，很多住宅地块的容积率也抬高到了5.0以上。虽然这些更新经济账的实施性还可以，但是其高密度社区（住宅小区门外）的公共空间品质真是一言难尽——这也是广、深、莞城市竞争力的一个短板。
新加坡如何在容积率5.0的高密度条件下建设高品质的社区环境？《滨海南城市设计指南（Marina South Urban Design Guide | Version 2.0）》就重点阐释了如何解决该问题。这个本子只有29页，大部分页面都围绕以上这一核心问题展开。因为其是一个面向公众的公示本子，很多空间方案背后的技术逻辑并没有呈现出来，下面将其最核心的空间理念与策略进行梳理：
核心理念：
CAR-LITE PRECINCT
——汽车减量街区
Car-Lite Precinct（汽车减量街区）是滨海南社区的主要规划理念，该理念的终极目的是倡导减少汽车使用，创造一个居民可以自由散步、儿童可以自由奔跑嬉戏的社区。
社区空间结构层面的核心策略是在平面上分离人和汽车的使用空间，社区的中心是步行专用空间，排除掉汽车，让汽车行驶的空间远离社区中心。
▼ 滨海南社区空间结构图
资料来源：《滨海南城市设计指南》
在Car-Lite Precinct理念下的滨海南街区空间框架可以进一步简化成下面的模式图：
1►
轨道站点选址
地铁站（滨海湾花园站）位于街区的内部，而不是位于街区边界的干路交叉口。
2►
主要步行空间
Pedestrian Mall（步行商业街）：围绕站点形成了鱼骨状的步行专用空间主轴，这个主轴没有汽车，主轴两侧是社区各类公共服务设施。由此，居民在日常生活中完全可以通过轨道+步行的方式完成各种活动，基本不再需要开车。
▼社区中部排除掉汽车的步行商业街
3►
车行干路
社区的外部边界是常规宽阔的主干路，噪音较大，有割裂效应。商业设施、公共设施沿此类道路布局会产生大量人车混杂的问题，于人于车均不舒适。
▼社区边界车行干路：Marina Gardens Drive——虽然绿化很好，但是很宽阔，尺度不宜人，不适于作为社区的商业街道，路侧人行道也不适合作为主要公共空间。
4►
车行支路
社区内部的地块仍然紧邻支路，以保证必要的车行服务。支路也作为次要的步行空间使用，规划中的主街Pedestrian Mall属于步行专用空间形式，而次街则采用“人车共街”的空间形式，有少量汽车用于必要的通行。此类街道被定义为Neighborhood Street（邻里街道）。
▼“人车共街”支路的空间形式
Car-Lite是什么？
Go Car-Lite（减少汽车使用）是新加坡政府近年来推出的倡导减少汽车使用的一系列行动。Car-Lite Precinct（汽车减量街区）是其中的一个空间规划理念，滨海南社区是该理念下的一个重要试点项目。
滨海南社区Car-Lite Precinct（汽车减量街区）主要是通过安全、舒适、高品质的步行环境来吸引人们不开车。这与以往采用的征收拥堵费、限制汽车牌照供给等非空间手段不是一个思路，前者是“拉”，后者是“推”。
▼新加坡Go Car-Lite行动
如何理解Precinct？
Precinct是一个很有英国传统的规划概念，最早出现在特里普（Tripp Alker）1942年出版的《城市规划与道路交通（Town Planning And Road Traffic）》一书中，指排除掉干路上快速通过的汽车交通的、适合步行的大街区内部空间，面积在几公顷到几十公顷之间。
特里普所言的Precinct本身含有汽车快速交通与日常生活空间分离的含义，如果译为“街区”或“大街区”会丢掉这层最核心的意思，但是也没想到更好的译法。
▼特里普对Precinct的解释图【右图为作者改绘】
▼ 新加坡市区重建局（URA）划定的滨海南Car-Lite Precinct范围
Car-Lite Precinct是新概念吗？
Car-Lite Precinct虽然是新加坡近几年在可持续、低碳、绿色发展理念下提出的新概念，但其核心特征“人车平面分离、人集中在街区中心、车走外围，街区中部完全步行化”却在现代城市规划上有近百年的历史。这套面向解决汽车威胁生活空间的理念与策略不止可以追溯到1942年英国特里普的理论，最早的实践始于1928年克拉伦斯·斯坦所做的纽约都市区雷德朋（Radburn）新市镇规划。
在这份规划中，人车平面分离消除汽车隐患的成套技术初步形成，被斯坦称为“雷德朋理念（Radburn Idea）”。二战后，雷德朋理念开始在英国大规模应用，并随着英国规划学界的热烈讨论而推广至欧洲、澳洲及东亚。新加坡当然也受到雷德朋理念的影响，在大巴窑、义顺、淡滨尼、勿洛、登加等新市镇开发中大量采用。
▼雷德朋新市镇规划中的人车平面分离空间框架
如果说70年代后新加坡推行雷德朋理念更可能是因为规划技术精英追随英国的规划前沿，那近些年新加坡提出的Car-Lite Precinct概念则更多是顺应普通民众对减少汽车挤压生活空间的呼声。
香港、澳门在最近10年也同样开始推行类似的规划理念，如香港启德高密度住区、西九龙文化区、新田科技城、古洞新市镇、洪水桥发展区、交椅洲海上新城以及澳门新城A区等。
▼澳门新城A区采用的类似空间理念
【点击图片可详细了解】
我们团队2022年在国内某城市未来社区实验性规划中也采用了这种理念与模式。
【连续点击切换图片】
核心公共空间：
Pedestrian Mall——步行商业街
滨海南社区（Marina South）最核心的公共空间即Pedestrian Mall——步行商业街。这条街全长约800米，连接滨海南站、滨海湾花园站2个地铁站，承担整个社区“主要的商业和日常服务”，是社区“活跃的社交场所”，并且串联社区内各个半公共庭院。
▼社区的各类服务设施的布局以步行商业街为中心
步行商业街两侧的9个住宅小区将在Pedestrian Mall（步行商业街）开设主要人行出入口，并在一层提供连续的商业界面，提供能够产生活动的商业店铺（AGUs）。
▼ 滨海南社区Pedestrian Mall（步行商业街）意向
▼ 滨海南社区Pedestrian Mall（步行商业街）两侧部分住宅小区提供的半公共庭院
Pedestrian Mall（步行商业街）的下方负二层为地铁汤申东海线，地铁滨海南站、滨海湾花园站之间采用大开挖方式建造，负一层则作为地下商业街。新加坡其它新市镇站点周边并没有建设地下商业街，主要原因可能是人口密度相对较低以及服务人口规模有限。
▼Pedestrian Mall（步行商业街）下方的地下商业街
规划指南还提出Pedestrian Mall（步行商业街）两侧建筑的阶梯式退线要求，同时还提出1-2层建筑的贴线要求以及设置连续雨蓬的要求，这些步行商业街建筑的设计控制要求将会是土地出让协议的重要组成部分。
▼Pedestrian Mall（步行商业街）两侧建筑的阶梯式退线要求
规划指南最后还有一些关于步行商业街景观植被选择的意向。
新加坡滨海南社区的Pedestrian Mall无论在空间选址，还是在街道尺度、断面设计、两侧建筑控制等方面都与澳门新城A区的中央绿廊以及香港交椅洲海上新城社区内的步行街非常类似。
▼ 澳门新城A区的中央绿廊（左）
【点击图片了解更多】
▼ 香港交椅洲海上新城社区内的步行街（右）
【点击图片了解更多】
Mall是“购物中心”
还是“步行商业街”？
“步行商业街（Pedestrian Mall）”是一战至二战期间美国众多提倡步行化的实验概念之一，与前文提及的“雷德朋理念（Radburn Idea）”一样。
1960年代后，Pedestrian Mall这一概念在美国的含义逐渐稳定下来——专指市中心地区经过步行化改造的商业主街，与郊区建设的大体量的、完全室内化的、单一业主持有的带有门禁的商业综合体建筑明确区分开，后者通常被称为“Shopping Center”，或为了更加强调其区位属性而称之为“Suburban Shopping Center”。
Pedestrian Mall可以简称为Mall。Mall这个概念从美国扩散到澳洲、日本、新加坡、香港等地。在这些地区，Mall通常所指的就是“步行商业街”，比如前面推送过的布里斯班市中心女王步行街（Queen Street Mall）【点击详细了解】。
当然，Mall不是严格的法律用语，在上述地区有时也会被商业运营商用于指商业综合体单体建筑（Shopping Mall）。商业综合体单体建筑与步行商业街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空间类型，但却都可以被称为Mall。【Mall的发展历程挺复杂，有机会再展开介绍】。
Mall一词在中国大陆语境中似乎只有商业综合体（购物中心）这一个含义，几乎没有见到用于指“步行商业街”，深圳近年建成的卓越中心节日大道其实属于Pedestrian Mall。
▼ 布里斯班市中心女王步行街（Queen Street Mall）
【点击图片可详细了解】
新加坡城市规划指南、导则中采用的Mall一词通常仅指“步行商业街”，新加坡有很多规划的Mall，比如大巴窑新市镇中心的主要商业街“Toa Payoh Mall”，以及市中心更新改造而成的阿尔伯特步行商业街“Albert Mall”。可以看出，滨海南社区（Marina South）规划的步行商业街规划其实也是延续了既往规划的成功经验。
▼ 大巴窑新市镇中心的主要商业街“Toa Payoh Mall”
▼ 阿尔伯特步行商业街“Albert Mall”
除了提出关于高密度条件下如何建设高品质社区（住宅小区门外）公共空间的一些策略及要求外，这份规划指南也提出了一些关于对住宅小区内高层住宅建筑设计的倡议或要求，如立体绿化、建筑节能、雨水管理等方面。
【点击此处可下载原规划本子PDF文件】
小 结
从新加坡《滨海南城市设计指南（Marina South Urban Design Guide | Version 2.0）》可以得出以下几点思考：
（1）高密度条件下，高房价可以产生很高品质的小区景观环境和室内装修，但是社区层面的空间品质却往往很一般。所以提升的方向不是局限在商业综合体的形体、高层住宅建筑的立面与立体绿化、底层商业立面美化等建筑层面的表面工作，也不是继续对私人住宅小区内部空间的过度设计管控，而是应该注重住宅小区外部的公有空间——步行街、道路、公园——的体系层面的提升。
（2）围绕轨道站点建设10分钟邻里社区在空间上最核心的就是构建社区层面的高品质的步行化的公共空间体系。其中，要解决好大量汽车挤占生活空间的问题就很关键，这就需要在片区层面引入人车平面分离的规划理念，系统性地排除汽车对生活空间的干扰。在这方面已经有很多理论与实践经验可供借鉴，比如上一篇推文介绍的韩国的经验。
（3）新加坡滨海南邻里社区的规划本子看上去并不“炫酷”，也没有“科技感”，本子很薄，效果图很一般（没有真实风的效果图，只有手绘的）。它更注重解决当下面临的比较实在的技术问题，而且采用的理念、策略也多是经过长期检验的成熟技术。这是一种更英国式的规划思路——解决当下问题，而不畅想跨越式的目标；更注重组合应用被证明有效的多项成熟技术，再增加一点点改良，而不是将解决方法寄希望于未经检验的或虚无缥缈的技术；规划关注的“公共利益”主要在较实用的方面，并且提出有逻辑的对策，而不是过多研究形态、外观、风貌等主观性很强的表层问题。
”
城意笔记
点击查看城市设计往期文章
韧性城市 | 深圳宝安排涝河碧道总体规划方案
悉尼港——旅游驱动的港城新生
徽州传统水文化景观中的海绵城市建设智慧
上海“云水无边”：是公共空间还是财政陷阱？
滨水公共空间更新，激活城市活力
* * *
欢迎关注我们的原创内容号 “什么是城市” Whatscity
热爱设计 专心阅读
期待与你相遇
投稿 · 咨询 · 合作或者
加入社群请扫码
入群暗号 “你所在的城市名称”+城市聚落
了解更多城市设计的报道资料，请在后台回复“搜索”，调取城市设计号内搜索页面。了解城市设计提供的设计企业合作服务，点击 “设计企业服务”，点击文末链接联系我们
城市设计，以专业的立场，前沿的视角，洞察社会文化的建筑现象；用及时的评论，深度的解析，搜罗来自各个领域的设计原料。致力于成为泛行业的城市文化与设计知识杂志。后台回复关键词“媒体合作”联系我们。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城市设计）：TOD案例 | 新加坡如何规划轨道站点10分钟邻里社区？——《滨海南城市设计指南（20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