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冯纪忠
大家在瑞士等回国的船,一等就等了五个月,可是我们归国船期还没有消息。看看不对了,往前到了巴黎,又等了三个月。在巴黎一起等船的还有后来在复旦的谈家桢,不过我与他不是同一艘船回的国,那时什么时候谁上哪艘船,都要等分配的。后来分配我和黄足等到了山特(Sante)号,是货船改装的。同船有傅培彬、裘法祖、黄足、郑兆璜、沙耆、魏需孔夫妇、陈湘涛,还有华揽洪的父亲华南圭,还有一位姓乐,名字记不起来了,说起来我们还是亲戚。我祖父的一位姐姐还是妹妹,就嫁进了北京乐家老铺“同仁堂”家的。我小时候在北京的时候,我们还与这位冯家老姑奶奶有往来的。船上有些人名就记不太清了,还有些是滞欧的青田商人、比利时神甫和瑞士商家。
船经直布罗陀海峡,入地中海,海里据说还有战争留下的许多水雷,既要避免夜航,又要等待扫雷。到阿尔及利亚,再经红海、印度洋。漫长的航行虽说没有遇上大风大浪,但是那一路膳食单调,膻腥腻人。船似行非行,磨蹭得真叫人心烦意乱。好不容易到了新加坡,又在西贡、河内、香港站站都停多天,连个旅程表也没有。
在这船上时间太久,一位青田商人发了精神病,拿剪刀戳自己肚子,肠子都出来了。正好有裘法祖、傅培彬在,他们给这位青田商人动的手术。裘法祖主刀,傅培彬辅助,没有护士,设备也很差。开完刀一两天,大家都在等结果。突然裘法祖高兴得不得了,大喊:“通气了!”一定要等患者放屁,手术才算真正成功了。
唱男低音的斯义桂也在船上,他有点名气,唱得不错,我们的娱乐活动就是听他唱歌,有一位比利时神甫伴奏。留学比利时的沙耆,是画画的。沙耆这个人有个毛病,他说给你画张画:坐好了,说不要动了——他才在那儿削铅笔:一支铅笔、两支铅笔、三支铅笔……还回头对人说不要动啊。他削铅笔,别人要摆着姿势不准动,你说难受不难受……我有时候没事,看有人愿当模特,也和他一起画。我还留了一张,是大胡子神甫,是我画的。

1946年在山特(Sante)号上回国(前排:冯纪忠。中排:黄足、陈湘涛。后排:傅培彬)
船到新加坡,大家才露出笑容,同感渐入“家境”。后来到香港又停了三天,终于到上海,算算旅程足足八十四天。脚跟又着故土,十年半呀!到家啦,百感交集。跨入十年半来从未见过的家门,就趴地给母亲磕头,我没有洋化。
选自《建筑人生——冯纪忠自述》(冯纪忠 著 东方出版社,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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