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园林助推城市转型发展——从三亚两河四岸景观整治修复谈起

束晨阳

中国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风景园林和景观研究分院总工程师

教授级高级工程师

亚里士多德说过，人们为了生活而来到城市，为了生活得更好而留在城市。2019年，我国常住人口城镇化率首次突破60%，也就是说未来城市将成为我们最主要的生活家园。过去几十年来，由于种种原因，我们对城市本身的认识一直不够全面，片面追求GDP，盲目扩大城市规模，产生了很多问题。

2019年我国常住人口城镇化率首次超过60%

当前的城市问题可概括为十大方面：一是指导思想重外延、轻内涵，城市发展比较粗放，二是规划的前瞻性、严肃性、强制性和公开性不够，三是城市光鲜靓丽的外表与民生改善形成较大反差，四是交通拥堵、环境污染等城市病集中频发，五是基础设施脆弱，很多城市甚至没有地下管网的数据，六是发展失衡，一边是高楼林立，一边是棚户区，七是建筑追求大、洋、怪，城市成为奇思妙想的试验场，八是自然灾害、人为事故较多，城市安全隐患大，九是农民工融入城市困难，由此带来的社会问题，十是城管不依法办事，选择性执法。因此进入新时代后，过去比较擅长和既有的模式与方法显然是不适应的，城市发展需要转型。

生态环境欠账、景观风貌欠账，基础设施欠账，公共服务欠账……

十九大报告指出，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未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的需要将是我们各项工作的一个基本前提或者出发点。中央城市工作会议指出，城市工作要把创造优良人居环境作为中心目标，努力把城市建设成为人与人、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美丽家园。2019年12月，习总书记在上海视察时也再次提到，坚持以人民为中心，聚焦人民群众的需求，合理安排生产、生活、生态空间，走内涵式、集约型、绿色化的高质量发展路子，努力创造宜业、宜居、宜乐、宜游的良好环境，让人民有更多获得感，为人民创造更加幸福的美好生活。

我们可以看到，良好的环境、优良的人居环境对于城市转型，对于宜居城市创造、建设的重要性。

城市转型相关关键词词云图

基于中国知网、中国城乡规划行业网等行业网站，进行关键词分析，在城市转型的主题下，生态文明、景观设计、景观风貌等园林景观相关词汇出现频繁，可见园林景观对助力城市转型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1）三亚两河奠定城市空间格局骨架

作为美丽的热带海滨城市，三亚位于琼南沿海低山丘陵，是我国唯一的热带季雨林区。三亚河、临春河发源于北部山麓，穿越三亚中心城区，从三亚湾东侧汇入南海。形成了“山海河城”四位一体的城市模式。

从自然条件上来说，三亚是一个建立在沙坝泻湖生态系统上的城市。现在看到的解放路就是沙坝，后面的整个月川地区都是泻湖，自然条件优越。在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吴良镛先生做了三亚中心城区的城市中心设计，当时提出三亚是“三雅”，即山雅、海雅、河雅，通过“三雅”得到“城雅”。三十年过去，我们回过头看，三亚是否还能体现出这种精巧雅致的城市特点？

20世纪80年代的三亚，当时三亚才刚刚开始建省，可以看到三亚河、临春河整个的格局，水、山、海融为一体。到了20世纪90年代后开始的城市建设，已经出现了高楼大厦。2000年以后，三亚这座城市就变成了今天的样子。看来当年吴良镛先生所希望看到的“城雅”没有实现。也就是说，三十年后我们再看三亚，它可能反映的是一个我们既有的城市建设模式的反面教材。

（2）三亚城市双修

住建部将三亚作为我国城市双修的第一个试点城市，中规院很多部门都参加了这项工作。三亚两河的景观修复整治项目是三亚修复的一个重点项目。

实际上，很多城市都在做滨河景观的修复、提升的工作，我们当时拿到这个项目后就在想到底应该怎么来解这个题？虽然当时没有明确的认识，但有一点我们很清晰，不能把这个项目做成一个形象工程。

三亚双修技术框架

山、河、海的修复作为重点

（1）认识两河的生态本底特征

通过调研，我们抓住了两个特点，一是要充分认识三亚两河对于城市的生态本底特征。三亚两河是一条潮汐河，河流的源头很短，甚至可以说没有源头，河道是由一个泻湖慢慢演进而成的。随着潮水的涨落，整个城市的河道每天会发生变化。我们在某一时间去看，可以看到整个的河底全部暴露出来。

此外，三亚的河上有很多红树林，红树林不仅是三亚河的形象的特征，同时也是重要的生态系统，起到了多种生态服务功能，包括净化、生物多样性的保护。在景观整治过程中要抓住生态这一关键，恢复两河的生态服务功能。

（2）认识两河的公共空间价值

二是，认识两河的公共空间价值。三亚是一个热带海滨城市，拥有美丽的海湾以及滨海的花园、绿带。实际上，三亚当地人的活动主要集中在内陆的两河地区。两河地区是城市开放空间分布最集中的区域，同时也是城市历史记忆最丰富的区域。由于城市建设的原因，滨河的绿地一再被侵占，而且存在着绿色开放空间不连续的问题，存在一些藏污纳垢的地方。我们认为，景观的整治规划一定要把河亮出来。

（3）定位与布局

在这两种调研分析基础上，我们提出了三亚两河城市之脉的理念，形成了努力打造成水上森林之河、浪漫休闲之岸、合理健康之廊、生态示范之带这一整体构想。

功能结构分析图（左）

滨河慢行系统规划图（右）

（4）工作方法：专业协同、景观统筹

从工作方法上来讲，三亚两河的景观规划更多强调了专业协同和景观统筹。这里面的景观统筹，不是说最后由风景院统筹，而是希望要用景观的方法、绿色空间的手段来化解那些工程性的、硬质性的设施，让它更好的融入到自然中去。两河项目实施后，在双修验收，包括市民的反映，评价都很不错。

规划内容与设计框架

（1）生态筑基

• 研究潮汐河特征，恢复红树林生态系统

经过反思，我们认为当时抓住红树林是三亚两河的一个关键生态要素和整治的“牛鼻子”是比较准确的。有关研究表明，目前三亚两河的红树林相较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的红树林面积已减少了90%以上，可以说是岌岌可危。

因此，我们通过研究河道水文条件、动物栖息环境、红树生态习性等，采用、“保、连、扩、整”四种措施，恢复红树林生态系统。将红树林面积增加23.5公顷，恢复红树青葱，白鹭成群的生态景象。 

• 生态景观结合，打造红树林生态课堂

在红树林修复的格局之下，我们突出重点、亮点，把生态保护、生态修复和景观游憩三者相结合，规划设计红树林公园，作为两河重要空间节点，展示红树林修复技术，布置市民休闲活动功能，打造特色景观节点，开展自然教育。

红树林公园实景照片

不同水位高差下的红树林生境条件

（2）蓝绿融合

• 对接沿河市政管网，打造海绵河岸

项目的第二个特点是蓝绿融合。三亚两河水系是三亚的生态脊梁，也是安全屏障。设计海绵河岸系统，对紧邻河道的城市道路及公园绿地的地表径流进行收集，对从城市雨水管网排入河道的雨水进行蓄滞与净化。

实施前后对比

• 生态设计韧性公园

在三亚两河交汇口的生态咽喉处丰兴隆生态公园设计时，突出生态设计理念，结合公园内部排水分区，通过低影响开发设施，确保公园真正在涝时吸水、旱时吐水。

（3）还绿于民

• 打通滨水岸线，串联月川生态绿道

整合两河公共空间，建设13公里月川绿道环,串联起沿线十余个绿地，形成三亚河上的一条绿色项链。

此外，还利用城市废弃地，打造丰兴隆公园这一市民公园，激活城市活力。

（4）缝合空间

• 设计环形漫步系统，缝补破碎空间

三亚两河应该是城市最重要的一个地方，也应该是城市最热闹的地方，但是却因为冷清、衰落成为城市的后庭。两河交汇口改造前为遗忘废弃地带，空间破碎、交通不畅。这次规划从城市设计的角度，策划了一个步行的以桥为主的环形系统，把两河四岸破碎的空间缝合起来。利用浪漫花桥串联绿地，增加人与自然之间的互动。形成城市绿心的标志性节点。

浪漫花桥

在生态文明的大背景下，在人与自然和谐共存的大目标下，风景院近期规划设计项目有如下几个特点。

首先，从项目来讲，近几年风景院的项目紧紧抓住蓝绿空间统筹，守住城市生态的底线这一目标，从过去的绿地系统规划向城市生态保护规划发展。过去我们做绿地系统规划主要是解决公园，解决人的需求，现在把它上升到对整个城市生态格局、生态本底的保护。

•《郑州城市生态保护建设规划》：基于生态安全格局+城市生态网络的全域生态空间构建

以郑州为例，确定了基于生态安全格局+城市生态网络的全域生态空间构建。

全域生态安全格局：水系统+生物多样性+地质灾害防护

水系统安全格局：水源涵养+水系保护+雨洪安全

生物多样性安全格局：动物栖息地+植被生长条件

地质灾害防护安全格局：水土流失+崩塌泥石流滑坡灾害防护

• 城市生态网络：绿隔+通风+海绵+游憩

划定生态隔离空间，保障紧凑的组团发展的格局；缓解热岛效应，构建通风廊道系统；恢复水文过程，建设核心区大海绵体系；发掘城市近郊游憩资源，构建城市近郊休闲游憩体系。

对于城市生态安全格局，大家在实践过程中可能用得比较多，但是在生态网络的构建中，把绿格、通风、海绵、游憩加在一起，这是一个需要我们进一步拓展的领域。当时，我们在郑州生态保护建设规划中确定的三级五类生态管控体系，在今天的国土空间规划背景下仍具一定的参照意义。

•《雄安新区起步区中苑组团控制性详细规划》：以生境为单元，探索蓝绿空间控规新模式

近年来，生态规划类项目大多停留在格局分析的层面上，但是生态不是一个抽象的结构，是有扎实的内容，我们怎样探索蓝绿空间的控规？因此，我们也在雄安的规划、北三县的规划中试图做一些尝试，以生境为单元，针对植物、动物的生存、生长、生活，确定各类环境要素和生态因子的管控指标，提高规划的实操性，与城市的建设控规相呼应，这一套指标体系也在慢慢的摸索过程之中，也是一种转型。

在过去，风景院的项目主要是见缝插绿，是一种环境的被动点缀，而这几年的项目在生态文明下，绿色空间引领的类型较多。

•《重庆中央公园规划设计》：城市新区，公园先行，引领城市发展

重庆中央公园在城市新区，过去这里只是一片普通的荒山林地。新区发展、公园先建，当时是中规院总承包的一个项目，建设了重庆中央公园，约有1.5平方公里，可以有效带动周边7平方公里的中心群区的开发。重庆中央公园目前已经建成，重庆老百姓反映效果较好，每到周末就有非常多的市民前往，周边楼盘也都建了起来，这是一个叫做公园引领的项目。

•《北京南苑森林湿地公园规划设计》：以南苑森林湿地公园为核心构建公园化城市片区，带动南城发展，促进南北均衡。

城市空间绿色的引领不只是先建一个公园，我们认为应该体现在规划的全过程之中。北京南苑森林湿地公园规划设计与“南中轴”这两个项目在当时同步开展，协同发展、协同规划。在这个过程中，明确了南苑历史文化基因，这是古代皇家园囿的历史文化基因，建设“公园化城市化片区”的概念，带动整个南城的发展，促进城市南北的均衡。

•《成都全域公园体系构建研究》《成都公园城市建设规划》：新时代中国特色的城镇化模式的探索

成都公园城市的实践探索走在全国的前列。王凯院长带领着我们到成都考察时提到，成都公园城市建设不是建城市公园，可能是一种新时代中国特色城镇化模式的一个探索，要求我们分院加强学习和研究。

现在我们与成都公园局有了一个战略合作协议，联合成立公园城市研究中心，中规院风景分院现在已经完成了两个项目：一是《成都全域公园体系构建研究》，二是《成都公园城市建设规划》。

这些年风景院项目的另一个特点是从过去景观设计追求空间形象到营造幸福生活。

•《海口三角池综合环境整治》：微更新提升城市品质，少投入满足市民活动

海口三角池综合环境整治是王凯院长亲自带领院里很多所，包括风景院、北京公司、水务院、交通院、深圳分院都参加的一个项目。这是一个城市更新的项目，三角池曾经是海口中心区最具活力的地方，现如今生态环境破败、闯海记忆消失殆尽。海口三角池综合环境整治通过微更新提升城市品质，少投入满足市民活动，激发了老城活力，打造“最海口”人性化空间。构建绿色基础设施，提升城市内湖生态韧性，回溯闯海记忆，突出场所文化精神。

现状存在的问题

对于三角池这一项目，在今天回过头来看，在设计上并没有太多创新，但是它抓住了群众最需要的方面，踏踏实实为老百姓办事情，真正朴实的、平易近人的满足老百姓的需求。这一项目最后建成也体现了我们中规院综合统筹、集团作战的能力。

我们这几年在做项目过程中特别感受到文化的重要性，地方领导对文化的要求也非常高。提及文化，比较多的是对文化的保护、传承、活化研究，但是对无中生有的地方文化，有的时候会感觉到没有太多的方法。这个场地没有遗址，没有古迹，也没有街区，文化应该怎么去拓展？这个也是一个很大的难题。

• 《贵安新区月亮湖公园规划设计》：以文化境、景情交融

贵安新区的月亮湖公园本来是一个水库，自然山水本底良好，但是没有精神内涵。经过反反复复的研究后，最后将其定位为月亮文化。以“月亮做媒”，将人类情感与天地万物化为一体，与自然之间融通，提出了“七情八境”，体现了月亮文化的山情、水情、花情、乡情、亲情、友情、爱情，并以八种情境为载体得到了详尽的诠释。还搜寻上百首经典的诗文，实现以文化境、景情交融。

园林景观的设计要抓住“三境”，生境、画境、诗境，我们把诗境想出来以后，如何在实施过程中体现，也还需要做进一步的探索。

最后我想说，风景让城市更优雅，城市让生活更美好。谢谢大家！

报告整理：马诗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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