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编：今天推荐文章《中国特色未来城市：人民城市与智慧城市的互构体》。作者：王伟、王瑞莹、单峰、徐大鹏。本文内容来自《未来城市设计运营》2022年第1期。

让人类拥有未来而非失去未来，应是未来城市的根本准则。文章立足于新的历史交汇点，通过对当前中国城市发展的隐秩序与逻辑反思透视，首先提出中国特色未来城市应是智慧城市与人民城市的互构体，是融合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的共同体；进而提出未来城市将带来人机一体智能范式、未来城市将通过克服熵增创造活力、未来城市将是城市运行的全面升级、未来城市将以生态圈模式创造价值；最后指出探寻未来城市的中国方案是时代要求也是历史使命。

中国特色未来城市：人民城市与智慧城市的互构体

作者：王伟、王瑞莹、单峰、徐大鹏

 

“圣人不朽，时变是守”。城市诞生以来，人类从未停止对未来城市的构想与探索。随着科技创新突破、思想文明进步、经济社会变革，城市与人类社会的演变相互映射并日益复杂，人们对城市的认知不断深化与更新，发展出丰富的城市理论和模型。当下，我国众多城市相继提出建设未来之城的目标，从雄安新区打造数字孪生、智能共享的未来之城，到杭州智慧赋能未来之城建设；再到成都以公园城市为抓手建设未来之城，再到上海提出“迈向最现代的未来之城”的新城建设目标愿景……“未来”成为一个非常热的词汇。然而面向未来，让人类拥有未来而非失去未来，应是未来城市的根本准则，意味着未来城市不仅寄托着人类前途命运的美好期望，也将承载并决定人类发展的未来。立足于新的历史交汇点，我们带着对智能技术想象与工业城市文明的反思，寻找人类、科技与城市共生共赢的命运之钥。

一、反思与透视：城市发展的隐秩序与逻辑

“预测未来最好的方法就是创造未来”，在新型城镇化、新型智慧城市、数字中国建设、新基建与城市更新等新一轮城市实践浪潮中，中国城市正走在命运的十字路口，需要我们更加清晰地认知所作所为是否真正在缔造城市美好的未来。现实的困境为我们提供了一面反思透视当下城市发展背后的秩序与逻辑。

（一）当下中国城市发展的两面性

1、技术的热潮

2020年中国智慧城市进入新一轮发展浪潮。在新技术应用上，在国内，5G大规模商用，人工智能、区块链走向商业化，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成为新一代基础设施标准配置，新型测绘、模拟仿真技术支持的数字孪生城市也呼之欲出；在国外，Meta引领的“元宇宙”概念迅速引燃创投界，鼓舞人们在虚实空间放飞想象力。在智慧城市政策上，“十四五”全面提出包含数字经济、数字社会、数字政府、数字生态等内涵的数字中国建设理念。在社会实践上，北京海淀城市大脑、上海“一网统管”城市运行的总平台、浙江未来社区等实践正在将智慧化能力引入城市运行、社会治理、公共服务、商业消费等城市生活的各个领域，数字化仿佛一支神奇的画笔，各地各城、各行各业都想拿它来添彩赋能。数字化浪潮，可谓“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2、现实的困境

当前，随着中国城镇化步入快速发展中后期，城市社会问题集中爆发，城市发展面临诸多挑战，智慧城市建设满载着人们的期许。然而，2020年以来的新冠疫情、郑州暴雨等事件反映出当前智慧城市建设在应对超乎人类预期的事件上仍缺乏实际效用，不仅难以有效辅助决策、更遑论发挥替代或超人类的智能水平；另一方面，共享汽车安全事故、平台垄断、大数据杀熟、信息弱势群体边缘化、数据隐私侵犯等事件集中爆发，引发技术驱动的智慧城市在社会伦理与社会秩序的激烈争议。智慧城市发展不仅距离理想城市愿景差之甚远，甚至背负巨大失望。

（二）两面性背后的隐秩序

城市的复杂性是人类社会的映射。城市的起源往往诱发于人类的经济、政治、军事、宗教、文化等需求，城市的演进同样深受人的政治、社会、经济、文化制度影响。因此，重新定义未来城市，不能仅仅是对其“容貌形体”的表层定义，更是对其“血液经脉”的深层定义。

早在三百年前，亚当·斯密便指出，城市与农村是社会的一种“分工”，城市是一种新的“社会秩序”。列斐伏尔则强调空间的政治性，认为城市空间是根据“‘生产者’的意见和利益而被生产出来的”，资本主义不断生产同质化的社会空间以及制度化、程序化的空间秩序。利用冰山图可以让我们更形象地理解城市物理景观背后所隐藏的一种秩序（见图1）。城市建成空间，包括建筑、城区、街道、交通电力通信等经济基础设施、学校医院等社会基础设施，犹如冰川在海面以上的可见部分。任何城市现象归根结底都产生于个体的逐利性和个体之间信息的不对称性，制度引导与信息传播在城市实体空间的塑造过程中扮演着十分关键的作用。冰川隐藏在海面下的部分包括制度环境、信息与结果空间，其中制度环境包括社会组织方式、政策规范、空间规划等，决定了公共价值与公共产品的供给和分配方式，信息空间则为数字技术构建的虚拟空间，与决策过程紧密交互，并且具有无限延展性。城市建成空间呈现的问题（如城市病）刺激政策与制度的应对与反馈，城市居民则根据制度环境做出个体选择，个体决策经过累积产生群体结果，信息空间与制度决策、个体和群体选择紧密关联，这些社会、经济、政治的结果继而塑造和改变建成空间。

图1：城市空间隐秩序

来源：作者自绘

（三）隐秩序背后的三重逻辑

城市隐秩序背后，交织着三重空间生产逻辑：权力逻辑、资本逻辑与生活逻辑，这三重逻辑相互渗透影响，共同决定和影响城市的规模、形态、结构与绩效。

1、权力的逻辑

权力的逻辑，偏好控制和秩序，通过政策与规划分配公共价值，公平公正为主要目标。政治地理学认为，城市权力资源的分配机制不均衡，在城市资本循环中，空间不平等被逐步放大，拉大城市内部的社会分异，如何制造“弱者的武器”与资方开展对抗是“劳工地理学”与“抗争地理学”的重要研究范畴。另外在发展中国家，非正规经济与非正规城市化普遍存在，并与正规城市化博弈、妥协与共存，其背后是非市民身份与获取生存资源权利的矛盾，以及非正规就业和居住地与法律制度的矛盾。如何对待流动人口、自由职业、灵活就业人员以及其赖以栖身的“城中村”、非正规空间、租住空间对城市治理带来挑战。

2、资本的逻辑

资本的逻辑，追逐利润与效率，运用市场机制达致效率。资本带来经济增长与城市繁荣，但也带来诸多负面影响：资本化导致地方族群和特色社会与文化的消失，带来更大范围内的社会不公平和更显著的阶层间差异，资本化带来新的生产、生活与生计方式的流行，往往以原有生产、生活与生计方式的消失为代价。在新一轮科技革命中，科技资本对资源、市场垄断的潜力值得警惕。科技的迅猛发展加重了教育和技能上的差距，数字技术的发展一方面造就极端富豪，另一方面机器人和自动化逐步替代常规的就业机会，可能带来新的阶层差距；同时，高新技术的高额投资往往对经济回报赋予更高期待，随着智慧城市、数字城市将各项技术应用带入城市生活，如何实现技术的普惠与公平，避免资本对传统经济、中小企业和普通大众发起围剿，有赖于制度对资本的制约。

3、生活的逻辑

生活的逻辑，追求宜居和幸福，借助参与机制构建人本空间。民生问题的实质是利益分配问题，即民众如何从资本运动过程中，以及从政府公共服务管理中获得个人生存和发展所需要的物质资源、社会资源和发展机会。[1]实现民生价值，既需要平等公正的政策支持、高效的资本运行与稳定的市场经济，也需要个体的主动实践。生存权利的捍卫、人生意义的探求和个人价值的实现需要个体的实践参与才能实现。从城镇化的参与角色出发，应更加关注日常都市主义，在城市发展和规划过程中要尽量鼓励居民的需求和自我意识表达，政府、资本、规划师等应以参与者而不是领导者的身份投入到公众对话之中，积极响应百姓的日常生活实践和邻里变迁，关注百姓的市井生活需求与意愿，并且辅助与赋能居民的社区议事、动员与组织建设能力，让市民在应对公共危机事件、建立社区认同和文化建设、社区服务等方面发挥积极主动的作用。

二、溯源与定义：中国特色未来城市

回溯美好城市初心，未来城市既不是高楼大厦的拼贴，也不是酷炫科技的拼接，而是人与人、人与自然、历史与未来的真正共生共荣。“人民城市”和“智慧城市”作为中国城市发展实践的价值主张和技术牵引，正应成为中国特色未来城市的一体两面。

（一）人民城市：体现中国特色城市发展的价值理性

2015年中央城市工作会议明确提出：“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坚持人民城市为人民。这是我们做好城市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清晰而有力地传递出人是城市最重要的元素的价值理念。十九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发表了一系列关于“人民城市”重要论述，深刻反思了城市建设发展依靠谁、为了谁的根本问题，回答了建设什么样的城市、怎样建设城市的重大命题，为中国特色城市发展道路提供了最核心和最根本的理论支撑。在《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中“人民”共出现46次，进一步表明面向新百年发展“以人民为中心”的价值取向和动力源泉，“以人为核心”也将成为“十四五”时期及未来新型城镇化的战略指引。

（二）智慧城市：体现中国特色城市发展的工具理性

我国智慧城市发展至今，经历了概念导入期、试点探索期、统筹推进期的三次浪潮，正在进入平台集约整合、资源融合共享、高效开发、全面赋能的集成融合阶段。如今，中国智慧城市数量和投资规模位居全球前列，相关试点超过700个，开展智慧城市顶层设计的省会城市及计划单列市、地级市已分别达94%、71%。在大规模智慧城市建设过程中，各界对“智慧城市”本质与内涵也进行着不断的讨论与反思。传统意义上的智慧城市大多侧重技术层面，即基础网络、感知设备、云计算设施、共性平台及基础信息资源等；新型智慧城市建设则从城市视角出发，强调系统性解决城市复杂性问题，通过提升政府、社会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实现治理更现代、运行更智慧、发展更安全、人民更幸福。

（三）中国特色未来城市：人民城市与智慧城市的互构体

中国特色未来城市是融合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的共同体，以人的需求为导向，通过制度引导、技术赋能，不仅实现城市空间资源的合理配置与使用，也致力于城市公平社会环境与制度环境的建构，为城市居民营造出软硬件皆宜的环境。中国特色未来城市包含了“定义城市属性的人民”、“建设主体的人民”与“服务对象的人民”三重内涵，是对城市发展价值观的重塑、发展动力逻辑的重塑、发展主体关系的重塑，而一系列重塑背后有一条非常重要的互构主线：重建真、善、美之“序”。

1、城市的“序”

城市在历史长河中进行着各自的演化，涌现出不同的时空之相，这些“相”是不同城市各种要素与主体组合的状态呈现，时优时劣，时起时落，其本质上就是无数种“序”的反映，暗合对抗着“熵增定律”。包含三个关键的“序”：

（1）时间之序。城市是人类文明的结晶、智慧创造的凝聚和发展进步的标志。古今中外，无论是自组织的城市形成还是他组织的城市建设都离不开时间的塑造。我国改革开放40余年来的快速城镇化，也恰好是时间压缩下的城市发展的最佳佐证。我国各级各类城市在有限的时间范围内所进行的人口快速增长、城市快速扩张等产生了各种诸如住房用地短缺、交通拥堵、环境污染等严重问题，也因而造成了不同城市在空间选址、人口集聚等方面的差异。因此，梳理和把握城市发展的“时间之序”，妥善处理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关系，对于未来城市建设具有重大意义。

（2）空间之序。空间是城市存在的基础，它是城市经济、政治、社会、文化等要素的运行载体。伴随着经济的发展、交通运输条件的改善，城市空间结构形态和相互位置关系开始不断变化，并通过用地形态的变化展现其演变过程和演变特征。而当城市内部缺乏空间、规模、产业的统筹规划，失去空间立体性、平面协调性、风貌整体性、文脉延续性，城市就会失去秩序；而不同城市之间的规划如果千篇一律，无法优势互补，也极易造成资源浪费、生态破坏等问题。因此，好的未来城市必先有好的城市规划，通过空间规划设计，把握自然生态之美，创造人工设施之善，才能确保“一张蓝图绘到底”。

（3）信息之序。作为一个开放的复杂巨系统，各类人、地、事、物、情和组织都在城市时空中交错，这些交错的核心交集便是信息。随着城市自身的扩张，城市内部分化出的子系统之间日益难以协作，导致城市复杂性加剧，信息爆炸与无序流动则进一步叠加了新的复杂性。数字化所带来的统一网络、高效计算、即时通信和智能处理等，为城市应对自身复杂性提供了途径，通过推动城市内部关键信息流动的标准化、统一化和集中化，打造城市全息数字化中枢与神经系统，重构城市信息秩序，使城市更加具有智慧生命体的整体性特征。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万物皆有其序。城市问题的出现就是城市内部及与其环境之间在某些“序”上出现了失位、失调、失衡、失和。中国特色未来城市就是能够在认识和尊重城市发展“三序”规律的基础上，从理念到方式进行全方位、多维度提升。

1）时间维度上：关注从规划、建设到运营维护的全流程，关注从过去、现在到未来的不同时间维度上产生的人、地、事、物、情和组织数据，落脚点逐渐从“有没有”、“够不够”上升到 “好不好”；

2）空间维度上，注重把握城市全域三维空间体系整体的规律性、逻辑性。通过区域规划、城市规划、乡村规划，以中心城市、都市圈、城市群等经济发展优势区域的三生空间统筹为重点，构建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

3）信息维度上，通过收集并利用城市基础地理数据、空间规划数据、城市建设管理数据、政务数据等，盘整城市各类信息资源，综合运用智慧治理与传统治理手段，实现对城市更加精准、全面、快捷、智能的预测与治理，有效满足人民群众的动态化多元需求。

2、从管到治：“序”的升华

在传统计划经济时代，政府是城市管理的唯一主体，其管理方式和手段主要为权力控制、行政命令、制度约束等，非人性化特点突出。今天，城市的生产、生活、交换活动日趋复杂，传统“管理型”城市管理的弱点暴露无疑，已无法适应与匹配现实带给城市管理工作的巨大挑战。因此，面向中国特色未来城市建设进程中，需要非常重要的一系列升华。

（1）从治物到治人的升华

在城市运行中，人、财、物、信息、空间、文化等都是管理的对象，惟有人，既是管理对象，又是管理主体，既是问题的制造者，又是问题的承受者。因此，城市管理者可以思考如何通过创新治理，充分调动人的积极性和自觉性，把最活跃的“人的因素”同其他各种“物的因素”有机结合，从人性的根源动机入手，设计兼顾激发人性之“善”与制止人性之“恶”的规则，从而满足个人各种生存和发展需要，最终实现全体人民的共同发展。

（2）从治人到治心的升华

城市善治很大程度取决于人民群众的满意度。而能否吃得放心、行得顺畅、住得惬意、病得无惧、老得无忧则是人民群众满意度的重要评判标准。因此，要实现善治，必须落脚于真心真意为人民谋福利。通过提供精细化、人性化的治理与服务，把涉及百姓生活的各个方面落细、落小、落实，将冲突和矛盾化解在萌芽状态，让人民群众深刻触摸城市之心，尽情感受城市之善，将感召更多的人性之光得到激励与释放。

（3）从治心到治德的升华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好的城市离不开每一个市民个体的道德修养。城市管理部门虽然是维护社会发展秩序的主力军，但扮演事无巨细的保姆、变成凡事都是人海战术，这样的城市管理一定是不可持续的。文明城市不是一个头衔，而应内化于每个人的内心。让城市管理的过程成为传导讲文明、树新风的过程，使之制度化、常态化，大力培育积极向上的公民道德情操，用身边的典型人物、典型事迹进行宣传教育，探求以人为本、以德为重的城市治理，才是真正的事半功倍之策。

（4）从治德到治法的升华

正所谓“善治病者，必医其受病之处；善救弊者，必塞其起弊之源”。提高城市治理能力，除了需要通过道德力量约束行政权力、倡导群众德性，最重要的是还要完善城市治理体系，尤其是要完善法律治理体系。因此，城市管理者既要思考如何在制度设计上，通过深化改革、依法立制、精准管理，让治理有的放矢、有规可循；又要思考如何在具体治理中，做到文明执法、人性管理，将管理寓于服务之中。通过德与法的双向互动，规范执法依据，打造德法并举的城市治理。

（5）从治法到治道的升华

“人民城市人民建，人民城市为人民”，蕴含着与无为而治的治国之道境界。完善城市治理体系，还得充分依靠人民群众的智慧和力量。通过联合政府有形之手、市场无形之手、市民勤劳之手，将人对城市各要素的需求从实体时空和信息涡流的约束中解脱出来，让“人适应城”转变为“城适应人”，真正实现城市共治、共管、共建、共享，实现城市治理之道。

综上，在中国特色未来城市设计和建造的过程中，应明确“好的城市首先是人本主义的追求，然后是技术创新的追求，最后实现城市的智慧成为人民智慧的涌现”的进阶原则，将人本价值作为新兴技术与城市空间的重要媒介，准确把握人的需求与关切，并将需求与关切映射到城市空间的利用方式和运营模式上，通过新兴技术改善城市现有系统、环境、功能与构造，造就未来城市多样化的智慧生活场景与空间组织模式。

在中国特色未来城市运营和管理的过程中，将每个人都能纳入到城市多元协作、协商治理的体系中，让居民深度参与解决方案的制定过程，促进智慧技术的人性化转型，推动人和城市共同的智慧化进步。[2]努力打造人人都有人生出彩机会、人人都能有序参与治理、人人都能享有品质生活、人人都能切实感受温度、人人都能拥有归属认同的城市。

图2：人民城市与智慧城市的互构体

来源：作者自绘

三、重塑与变革：未来城市将带来全新升级

展望中国城市未来，既要认识到世界城市发展的一般规律，又要在我国国情的现实语境中，重塑城市发展的价值理念、动力逻辑与主体关系。如何确保城市这一复杂共生体系的可持续运转，并在无数个体有效协同与整合中形成共治，是未来城市面临的新型挑战。

（一）未来城市将带来人机一体智能范式

透过8000余年城市发展史，我们看到城市的本质是一种人居形态，城市的演进，表现为人居空间系统对各种内外部环境影响变量的适应与反馈过程（见图3）。城市是开放的非均质系统，要素与能量在城市内部、城市之间不断流动，并在城市各子系统之内与之间引起非线性的相互作用。城市的演化具有耗散结构的自组织和进化特征，在外部冲击和内部作用下，系统要素波动带来的微小偏离被放大，当偏离超过“稳定阀域”后，固有的稳定结构被打破，向新的秩序结构突变，从而实现更新与演化。

图3：城市人居系统的动力反应模式

来源：作者自绘

随着人工智能时代到来，信息文明形成一种整体性智能化发展的循环机制：从自然发生的人类智能，到由人类创造的人工智能，再以越过图灵奇点的机器智能去创构更高层次心物融合、虚实一体的人类智能。智能时代的到来使得城市面临一种史无前例的群智理性的涌现，这种理性涌现将是对过往城市规划与治理理性的超越。这就要求未来的城市规划与治理具有四个基本特征：跨智，跨界别的智能；众智，用集体的智慧来求解问题；合智，人类智能与人工智能一起发挥作用；善智，向善的智能。这四种智能将推动城市发展范式的超越创新。未来应该更多地讨论多场景下人机结合的可能性，以多维度的结合打破人类固有的以人为唯一性的思想束缚。人机交互才是智能革命，未来的世界将会是人机协作共生，共同创造稳态价值的世界。

（二）未来城市将通过克服熵增创造活力

爱因斯坦认为熵定律是科学定律之最。避免熵增，提高熵减，是城市系统有序运行的基本条件，正如各种城市病的爆发就是熵增的表现。因此，未来城市的可持续城市活力有赖于通过智慧城市与人民城市的融合，激活城市各类要素、加速内外部物质与能量交换、催化多元共同体的自组织活力，不断实现城市内部更新和对外开放互动，对抗克服城市与人的堕化趋势。在这一过程中，智慧城市与人民城市建设如同为城市动力泵的两个活塞，提升城市新陈代谢机能，保障城市可持续活力。

智慧城市的活塞效用：一方面，智慧城市建设通过推广新技术应用，加速新旧产能更替、促进城市组织与治理变革、孵化经济社会创新，从而积聚新势能、耗散多余能量，让城市远离“热寂”平衡态；另一方面，智慧城市通过整体性、开放性规划设计，打破组织隔离、促进信息共享，促进城市系统开放合作，加速要素与能量的流动与交换。

人民城市的活塞效用：人民城市建设包括建立普惠便捷的公共服务系统和资源保障体系，实施开放包容的社会政策，采用参与式治理模式，提供平等开放的创新平台，这些举措将有助于营造创新创业友好氛围，促进资源信息的充分交换，形成开放活跃的城市氛围。

图4：可持续城市活力模型

来源：作者自绘

（三）未来城市将带来城市运行全面升级

未来城市的运行包括三个支点，即人、平台与比较优势，这三个支点要求未来城市运行实现四个升级。

第一个支点是人。以人为核心，要求城市为个人的发展提供充分的资源、充足的空间与平等的机遇，同时提供完善的功能与服务，支撑高质量的生活水平。以人为核心，确立“三个运行准则”：

——有利于人力资本的提升。指的是未来城市为个体提供丰富的发展机遇与便捷、可靠的信息知识，以便让普通市民随时获取人格成长、职业发展、生命健康所需知识和技能。

——有利于人的活动成本降低。指的是未来城市的运转不应以提高居民生存与生活的成本为代价，应提供普惠便捷的服务、高度可达的交通条件、平等友好的参与治理方式等，尽可能降低人们在时间、空间、心理等层面的成本与代价。

——有利于人创新创意释放。指的是未来城市应为市民提供灵活、多样的选择机遇，创新社会、市场治理体制机制，通过开放共享研发、技术、空间、资金等资源，鼓励城市各类主体共建共治，充分发挥人的创新才能。

图5：未来城市运行的三个有利于准则

来源：作者自绘

三个原则意味着未来城市的两个升级：

（1）要素驱动向人本驱动升级：未来城市是既有城市的更新与优化，城市发展诉求由快速规模化向高质量转变，无法再通过大规模土地与空间开发、低成本转移劳动力实现，人才、创意与人力资本成为最主要的发展资源。

（2）产品导向向用户体验升级：随着城市活动日益复杂化、城市参与主体日益多元化、城市运行风险与不确定性日益扩大，城市市政设施、公共服务以及公共空间的提供不能止步于满足基本需求，为支撑城市高质量发展，公共产品与服务的提供还要做到高效配置、精细治理、精准服务，满足多样化需求、提高城市韧性与智能，提升各类城市参与者的城市体验。

第二个支点是平台。平台模式起源于商业互联网运营，作为新兴的商业组织形态，承载了互联网带来的社会化大分工、大连接、大协作需求。其精髓在于通过精密规范制定和机制系统建立，有效激励多方群体之间互动，达成平台企业的愿景，并最终形成成长潜力强大的“生态圈”[3]。以平台思维和模式指导未来城市的建设和运行，意味着突破传统产业链上下游关联理念，通过资源共享、技术开放、研发支持、社群合作，营造灵活、包容的制度环境，促进跨界互补、网络协同、融合共生，助推城市从产业关联向创新生态的赋能平台升级。

第三个支点是协同优势。未来城市是更具活力的开放体系，其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来源是区域内城市间的互利共生。未来城市将在所处的都市圈、城市群等区域范围内，发挥各自比较优势，展开有效专业分工，通过建立健全与高效的跨区域的合作机制，促进要素资源的优化配置与信息的高效共享，降低城市间交易成本，避免过度竞争与重复建设，构建经常性协商、互惠制度与利益分享机制，实现群策群力、优势互补、互利共生，共赢发展。

图6：未来城市运行的PSP模型资料

来源：作者自绘

（四）未来城市将以生态圈模式创造价值

现代城市是天然的人工与自然合成生态系统，不仅为生活居住、商业往来和信息交流提供场所，还具备完善的设施与功能，为各类生活与生产提供服务与支撑，更重要的是提供高质量的资源和要素匹配，从而为价值创造提供支持。然而长期以来，城市的规划、建设、运营和管理往往采取自上而下、垂直管理、项目制的传统计划思维，并未体现开放包容、资源整合、网络协同、多元参与、生态共融的生态思维。

伴随大智移云技术的广泛应用，巨型平台及其生态圈的不断发育，突破了工业时代“分工深化”与“协作成本上升”之间的连锁关系，极大地扩展了社会经济的新疆域，提升了社会福祉。如今平台模式其影响力已突破行业壁垒，在各个领域发展壮大。打造“未来城市生态圈”（见图7），助力城市持续演进提升。在未来城市生态圈中，核心是政府、企业、民众三方的高效协同互动，在需求、利益、政策、技术等不同方面的协同下，不断促进基础、产业、民生、环境、治理等一系列“需求”的更新。在城市合伙人机制下，通过理论迭代、技术迭代、服务迭代、人才迭代保持良好的响应能力，将城市发展的战略、技术、资金、服务等“关键工具”在供给侧有序组织，为城市提供“360°全方位”的智能服务，从而将传统城市简单的需求-供给的单次交易关系转变为“需求—赋能—运营—迭代—新需求”的生命力进化。

图7：未来城市生态圈模型示意

来源：作者自绘

结语：探寻未来城市的中国方案是时代要求也是历史使命

城市是一个生命体。它有着和人类相似的生命特征，它有智慧，每个城市会随着时代的变化进行如新陈代谢般的交替演变；它有温度，每个城市都承载着一定的历史记忆与家族情怀；它有灵魂，每个城市都是内外环境相互塑造的综合产物。在一个城市系统中，各个区域构成它的器官，各条道路构成它的经脉，各式设计构成它的风貌……它们各司其职，协同耦合，共同促进城市的健康发展。

Gabor曾预言，科技创新与社会革新之间存在的错配将影响人类的生存[4]。技术既能拓展人的本性，也能奴役人的本性。随着信息化程度不断加深，数字鸿沟、信息茧房、大数据歧视、算法失灵等问题不断暴露，给人们的实际生活带来困境和危害。若社会革新仍落后于科技创新，单纯寄希望于智慧技术整合自然、建成环境、虚拟空间并为决策与行动提供价值，无法营造宜人的美好环境。

在中国城镇化中后期，危机与机遇复杂交织，如何将新兴科技与人民需求充分结合，推动城市可持续发展，提升城市韧性与竞争力，是时代提出的问卷。以人民为中心，给出未来城市的中国方案，既是向世界展示东方的营城智慧与形象的契机，更是保障人民安居乐业、提升全民生活质量与幸福感，实现中华文明长久繁荣的历史使命。

— END —

 

参考文献：

[1]张九红.资本、民生与国家——浅析资本逻辑下的民生问题[J].学术交流,2018(04):114-119.

[2]李昊,王鹏.新型智慧城市七大发展原则探讨[J].规划师,2017,33(05):5-13.

[3]陈威如,余卓轩.平台战略——正在席卷全球的商业模式革命 [M].北京: 中信出版社, 2013: 10-23.

[4] Gabor D. Innovations:Scientific, Technological, and Social.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70

5姚华松,黄耿志,陈昆仑,叶昌东.超越“星球城市化”：中国城市研究的新方向[J].经济地理,2020,40(04):119-124.

6武廷海,宫鹏,李嫣.未来城市体系:概念、机理与创造[J/OL].科学通报:1-9[2022-01-10].

7武廷海,宫鹏,郑伊辰,龙瀛,孙宏斌,王建强,王鹏,王书肖,杨军,陈宇琳,郝璐,梁思思,王辉,袁琳,赵亮.未来城市研究进展评述[J].城市与区域规划研究,2020,12(02):5-27.

8伍蕾,谢波.“技术”与“人本”理念下未来城市的空间发展模式[J].规划师,2020,36(21):14-19+44.

9蒋华雄,郑文升.“智慧”城市主义:思想内涵、现实批判及其转型启示[J].城市发展研究,2021,28(01):111-116+124.

文章作者：

1. 王伟，博士，现为中央财经大学政府管理系主任，副教授，研究方向：空间规划与治理，大数据与智慧城市，城市更新与财政健康，邮箱：wweitj@126.com

2. 王瑞莹（通讯作者），硕士，特斯联科技集团有限公司，研究方向：智能科技与低碳城市，邮箱ruiying_w@163.com

3. 单峰，博士，中国城市科学研究会数字城市工程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

4. 徐大鹏，硕士，中关村科学城城市大脑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助理

▌文章内容来源：《未来城市设计运营》2022年第1期

▌注：本文为国匠城编辑、排版，转载请在明显位置标明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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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国匠城）：中国特色未来城市：人民城市与智慧城市的互构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