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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万玛吉，青海省循化县藏文中学
宁巴村远眺
藏族寺院垒石砌墙技艺是砌建藏族传统宗教性建筑的重要组成部分。
它是由石匠以未经任何加工的各种石块，加之具有一定黏连性的黑土，用石斧、木槌、墨盒等简单工具和原始的手量目测法，将石块按严格的施工工序层层垒砌至墙顶的一门专门的建造技艺。
实践证明，这门技艺非常适应青藏高原的地形、气候和资源条件，也与当地藏族百姓的生活习俗及生产方式相适宜。
从石块到平整的墙体
01
青海循化县藏式垒石砌墙技艺主要发源于道帏藏族乡宁巴村及其周边地区，现已辐射到道帏乡各藏族村落，还有另外两个藏族乡——文都乡和尕楞乡的部分村子，在循化县形成了一定的规模。
在青海循化县宁巴村，该技艺已有将近六百年的历史。它是结合卫藏砌墙法和四川阿坝石砌法，在此基础上，由当地人长期实践摸索形成的。它适应青藏高原自然环境和生产生活方式，成为当地人主要的经济收入来源之一。
这门技艺以口耳相传、手把手教的方式沿袭下来，在文革中中断了一段时间，而后，上世纪八十年代起，石匠们重新组建砌墙施工队伍，完成了全藏区百分之八十的寺院、佛塔等的重建、扩建、改建。
垒石砌墙工具
然而，随着藏区大部分宗教性建筑修建完成，加之全球化和现代化的来袭，近几年来，宁巴村寺院砌墙技艺的市场萎缩，石匠们难以找到工活。石匠老手艺人相继离开人世，年轻人又都不愿意学习这门技艺，近六百年的石砌技艺面临着失传的尴尬境地。
02
正值耳顺之年的多杰才旦是已故著名砌墙手艺人才旦的孙子。才旦，宁巴村近代最有影响、传诵于耳的名匠，出生于该村的噶玛部落，擅长数学计算和建筑力学，技艺超群，关爱民工有如亲子，深得民工信赖。他在世时，大概砌建了18座寺庙。
多杰才旦
才旦在前辈石匠手艺的基础上，加上自己平时积累的经验，总结出了一套缜密严谨的寺院砌墙工序。“我的爷爷是砌墙方面的专家，现在大家都叫上号的那些石头，名字全是我爷爷起的。”
我出生没多久，我的父亲就过世了，我的手艺是跟着尕切周爷爷去修建寺庙时，在工程上干了一年，之后自己慢慢学的。
刚开始，我比较喜欢观察别人修建寺庙的砌法。慢慢跟着学，自己干了几年就会了。我31岁开始自己做‘果哇’（藏语工头），承包工程自己干。刚开始干活，每人每天5块钱工钱，现在，每人干一天就是150块钱。
做石匠做了大半辈子，我也有了丰富的经验。我有好几个徒弟，如本村的楞本和万玛先，古雷村还有两个。
我在砌建寺院和佛塔时，心里特高兴，因为在做一件有功德的事。我们去牧区施工时，那里的牧民经常给我们说：“你们修建了寺庙，真是功德无量啊！”从年轻到现在，我一直在做藏式的寺院和佛塔，从来不做汉式的活（即用砖头水泥修建房屋的活），虽然汉式的活挣的钱比较多，但毕竟自己比较擅长干藏式的活，也喜欢干这个。
我先后砌建了很多寺庙和佛塔，比如，失火之后参与重建拉卜楞寺措钦大殿，当时差不多有120—130个石匠参与，几乎都是宁巴村人。我主要承担了砌墙角的活，这个活，工头需拿着酒和烟等小礼物主动找技艺最为精湛的人来完成，工钱也比其他石匠稍高一些，其他的石匠则要主动找工头。
拉卜楞寺措钦大殿
此后，还修建了河南县香萨寺的三座囊钦（活佛府邸），在香萨寺建了好几个工程，如特大的嘛呢库康和晒佛台，还有香萨寺阿呼活佛出资修建的特炅琼波拉康（佛殿）。河南县香萨寺的活是已故的尕切周爷爷他们几个人承包的工程，后来尕切周爷爷去了别处的工地，聘我代替他当工头，主持香萨寺的工程。
之后我主持修建了卓尼县乔吾西的辩经台、同德县藏贡巴东格拉航（佛殿）和活佛的曾康（活佛寝宫）、玛曲县麦玛乡参周寺的措钦大殿和吉巴德康。在准备建参周寺的措钦大殿时，活佛指定由我亲自去山上采集石块，说我的名字好。在建夏西贡巴的措钦大殿时，这里的活佛倾向于用汉式砖瓦建大殿，但是建寺庙和佛塔从来都是用传统方式建的，用砖瓦建的也不牢固。后来拉卜楞寺的活佛下指示，说还是按照藏式传统的方法建。
三四年前，我还修建了玛曲县才仁玛乡内玛贡巴措钦大殿，这个工程是由霍藏活佛出资修建的。再后来就修建了四川阿坝县阿多乡雍果贡巴。
现在道帏乡也有好多村子都有砌墙队，但是他们的砌墙法和宁巴村砌墙技艺不一样，有经验的石匠一眼就能认出是否是宁巴人建的。前几年，多什则村的几个人建的寺庙墙面漏雨了，才经过五六年的时间，房子就快倒了。
现在年轻人都上学，也不喜欢学这手艺，不过也有的人在努力做“果哇”找活干呢。现在，需要新建的寺庙和佛塔越来越少，由一些富裕的活佛出资重建或改建的寺庙或佛塔比较多。这门技艺目前还不会失传，还会断断续续地修建寺庙呢。技艺也可以用在民居建筑上，不过用在民居建筑上的技艺比寺庙佛塔的技艺逊色得多。
03
近五十岁的公保扎西略懂汉文。他有五个兄弟、三个姐妹，其中大哥拉浪华道、二哥才洛和公保扎西三人从青年时期起至今，一直在做藏式建筑，三人都是技艺精湛的石匠。他们于1997年开始主持修建、并于三年后砌建成了亚洲第一佛塔——恰荣卡秀佛塔。
公保扎西也是2012年11月村中商议申报县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之一。
公保扎西
我的师傅是已故的才洛扎西爷爷。当时，我大哥跟着才洛爷爷和尕切周爷爷干工程，后来，我跟着才洛扎西爷爷和大哥重建失火的拉卜楞寺措钦大殿，在那里干了两年。第一年刚去，我当了一个月的小工，之后做了大工，专门做难度大的活。1986年我23岁，去甘肃省碌曲县建西藏寺的工程上做了小工。接着就是修建文都大寺和十世班禅大师纪念塔，主要干的是砌墙角的活，砌墙角的技艺要最好，石块的长度和高度丝毫都不能出差错。
循化文都寺
之后，先后修建了文都康莫寺大经堂和古雷寺大经堂，任务也是砌墙角；建了拉卜楞寺内炅赞康；接着修建了同仁县瓜什则寺释迦牟尼殿堂，从这时起，我自己开始做‘果哇’承包工程，在瓜什则寺还做了嘉央拉康边玛墙的活；修建了兴海县赛宗寺的十轮佛塔；建祁连县么热乡威海贡巴十轮塔这个工程时，我主要做技术员，指导石匠的做工。
后来历时四五年，建了四川阿坝县各莫寺的佛学院和各莫寺赞康。当时，两位哥哥在果洛州甘丹县修建恰荣卡秀佛塔，叫我去果洛帮忙，我就去了，在那里建了恰荣卡秀赞康。恰荣卡秀佛塔建成之后，活佛指示叫我们家族的所有人都到这来，举行了盛大的宴席。
恰荣卡秀佛塔
后来在甘肃夏河县拉卜楞寺建了马头明王殿和曼巴扎仓（医明经院）。接着四五年，修建了河南县的大经堂、建了古雷寺先康、宁巴村噶哇。修建噶哇时，省城群艺文化馆的侃本等人过来，给我们摄了像，这个录像至今保存在部分人家中。当时，因为噶哇是本村的，村里许多人都主动过来背石块、和泥、运土。大家都格外认真，也没去干其他工程，就专心地砌建噶哇，心里充满了对佛祖的虔诚之心，干活不知道累，拿的工钱也比较少，但没有一丁点的不满。
马头明王殿
我从年轻时起，至今做石匠，周围藏区很多人找我们干工程。自己从小做这个，对此比较擅长，越干藏式建筑就越喜欢干。这两年我也做了两三处新农村建设的房屋和牧区移民点的房子，总的来说还是喜欢干藏式建筑，每放置一块石头都仔细推敲、特别认真，心里想着这可是在修建寺院呢，是在做好事，自己也功德圆满。每一处修建的寺院都特别稳固，石块和泥土时间越久越粘得牢固，二者融合在一起，历经百年也岿然不动，有些寺庙至今有好几百年的历史，墙体没有丝毫的细缝，相当稳固。其他村的技艺根本比不上宁巴村的，我们一眼就能认出其是否是宁巴村人所建。
宁巴村的技艺可能不会马上失传，现在社会好了，人们的生活也好了，大家出资重建、改建的寺院和佛塔比较多，这样一来，村里的石匠们也会找到活干。不过现在年轻人学这技艺的越来越少，也学不到以前的那种精湛的技艺，这技艺不知将来传承会怎样。宁巴村应组织人力和财力组建藏式建筑公司，这是保护技艺最好的办法，但最主要的问题是资金周转不过来。
04
为了保护和传承藏式垒石砌墙技艺及建筑文化，仁青才让于2016年10月注册成立了青海藏建藏式建筑工程有限公司，简称“青海藏建”。
这家公司的前身是宁巴藏式砌墙建筑队，公司法人仁青才让属于宁巴村朗疆家族，该家族出现了三位专门从事藏式建筑工程的兄弟，即宁巴村第三代垒石砌墙技艺手艺人拉浪华道、才让南杰和公保扎西（仁青才让之父）。
上：拉浪华道；下：才让南杰
公司依次承建：
第一座：1996年，承建黄南州同仁县瓜什则乡（瓜什则寺）释迦牟尼佛殿，由30人施工，历时半年竣工。
第二座：1997年，承建果洛州甘德县下贡玛乡龙恩寺恰荣卡秀佛塔，由160人施工，历时7年竣工。
第三座：1998年，承建四川省阿坝州阿坝县各莫寺大经堂，由65人施工，历时3年竣工。
第四座：2001年，承建四川省阿坝州阿坝县各莫寺佛殿，由30人施工，历时1年竣工。
第五座：2002年，承建青海省海南州兴海县赛宗寺的时轮塔，由25人施工，历时1年竣工。
第六座：2003年，承建青海省循化县道帏乡宁巴寺佛塔，由50人施工，自家以资助形式承建。
第七座：2005年，承建甘肃省夏河县拉卜楞寺马头明王殿，由 65人施工，历时3年竣工。
第八座：2006年，承建青海省循化县道帏乡古雷寺弥勒佛殿，由55人施工，历时2年竣工。
第九座：2007年，承建黄南州河南县拉卡寺大经堂，由 65人施工，历时3年竣工。
第十座：2010年，承建道帏乡宁巴噶哇古城经堂，由15人施工，历时1年竣工。此经堂以赞助的形式承建。
第十一座：2013年，承建青海省循化县道帏乡宁巴玛尼房，由60人施工。此玛尼房以赞助形式承建。
第十二座：2014年，承建海北州海晏县白佛寺及晒佛墙，由45人施工，历时2年竣工。
在建项目：甘肃省夏河县拉卜楞寺赞康（咒房），2016年8月年始承建，预计工期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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