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笔谈】周俭 | 城市更新中城市遗产需要关注的三个社会议题 | 2025年第2期

城市更新中城市遗产需要关注的三个社会议题

周俭（全国工程勘察设计大师，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中国城市规划学会常务理事）

城市遗产属于广义的文化遗产概念，在此说“广义”，是因为它不仅包含各级各类法定保护名录上的物质文化遗产，以及形成历史风貌的各类物质空间要素，更需要我们关注的是所有与居民和社会生活相关的空间意义，也就是社会价值。

活态城市遗产是城市遗产中最大量、最具生命力的遗产类型，是至今还在使用并在持续变化中的城市遗产，是城市机能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也是在城市更新中面临挑战最大的遗产类型。大部分活态城市遗产可能它的历史价值、科学价值和艺术价值不如那些重要的历史性经典建筑甚至产业建筑，但恰恰是它的社会价值才是其保护传承的重要考量维度。

在城市的保护和更新中，活态城市遗产的社会价值往往被忽视，人走房留、拆旧复建、历史建筑移位等情况十分普遍，原因多种多样。那么，到底应该如何保护和传承这类活态城市遗产？借此，谈3点看法。

第一点，城市遗产是变化的，它的社会价值是通过时间不断积累持续增加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2011 年发布的《历史性城镇景观建议书》（Recommendation on the Historic Urban Landscape） 提到：社会结构和需求总是在不断演化的，城市的物质肌理也在不断与之相适应，在这种认识下，我们更需要一种与时俱进的综合性方法来管理城市。

今天我们看到的城市遗产的价值是在经济发展和社会变革过程中发生、成长而“层层积淀”形成的，因此，城市遗产不论是其有形的部分还是无形的内容都不是不变的，我们需要建立在动态的、不断变化的环境中全面“管理空间变化”的观念、方法和体系。城市遗产的社会性是其具有生命力的基本条件和价值基础，其物质空间是其社会价值的载体，我们需要仔细识别和认知其社会价值与物质空间的相互联系，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对城市遗产的保护传承达到理论和价值层面的共识，从而对城市遗产的保护传承进行指导。也就是进一步从社会价值的维度因地制宜地回答城市遗产什么不可以变、什么可以变以及怎么变的问题。

第二点，众所周知，居住型活态城市遗产面临的挑战最复杂。人走房留，遗产社会价值的生活属性就会丧失；人留房留，则难以保障空间和生活品质的整体改善。当然，随着城市发展伴随的城市结构演变，并不是所有的居住型活态遗产（街区）都需要延续生活居住功能，但对于那些不影响城市整体功能布局、依然可以作为城市功能结构有机组成部分的居住型遗产街区，我们应该通过更新模式、更新机制、更新政策的创新，推行“自主更新”模式。

不同的城市建设（开发） 模式和政策机制形成不同的城市空间结构和城市景观。居住型活态遗产是街区业主和住户共同持续营造的结果，采用“自主更新”模式的依据主要源于两个方面：包括业主起始时的各自建造的模式（主要是传统居住型街区） 以及后期使用过程中的住户（和商户） 持续的营造和赋值。因此，保护传承活态遗产的价值，最合理路径就是在保护更新中延续它原来的营建模式，这样，街区的空间格局将会得到最大程度的保持和延续。同时，自主更新会留下既有的住户（和商户），他们也将继续为街区赋能，并在既有的社会价值及其空间载体上赋予它新的意义，实现社会价值的延续和持续积累。

第三点，“城市记忆”与城市遗产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城市记忆是一种独特的集体记忆，具有突出的人民性，是城市遗产中社会价值的集中体现，它源于不同社会群体对特定事件和场所的认知，是对城市历史信息的理解、重组和意象性再现。一个城市的记忆存续对于国家和民族身份认同、文化遗产保护、城市文脉延续、可持续发展、文化创新以及增强社会凝聚力、提升市民的认同感具有积极的意义。同时，我们还需要特别关注日常性城市记忆，关注不同遗产社区的集体记忆及其空间载体，社区的集体记忆存续对社会风尚、社区归属感和居民自豪感有着直接的意义。

城市记忆是“人”和“城市”之间互动的产物，具有客体意义上的空间属性和主体意义上的社会属性，而城市记忆往往会随着它的空间载体的消失而渐渐淡化和消失。记忆是积累，积累孕育创新。在城市更新中要谨慎地保护那些尚存的记忆空间载体，即使它们现在还未被列为保护对象。我们应该通过保护记忆的空间载体，构建起城市记忆空间的网络体系，从而存续城市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