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行思 | 微型交通的成功实践——北卡罗来纳州威尔逊市的经验分享

在全球范围内，城市交通正经历深刻变革。传统的公共交通方式逐渐难以满足现代社会多样化、灵活化的出行需求。如何高效地整合资源，服务更广泛的群体，成为交通规划者面临的主要挑战。

威尔逊市（Wilson）作为北卡罗来纳州的一个中型城市（图1），率先采用了“微型交通”（Microtransit）系统，取名为RIDE。这种全新的按需交通服务模式，取代了原有的固定路线公交系统，显著提升了交通效率和市民满意度，成为全美微型交通的典范案例（图2）。

图1  美国北卡罗来纳州威尔逊市

图源：参考文献[1]

图2  RIDE系统车辆

图源：参考文献[2]

1  转型背景：传统公交面临的困境

1.1  威尔逊市的经济与社会背景

威尔逊市长期以来以强大的工业基础闻名，拥有北卡罗来纳州排名前十的工业产值。但同时，这座城市也面临着高失业率和高贫困率的问题，社区经济发展受到交通瓶颈的严重制约。根据2017年的一项社区研究，威尔逊市居民就业面临三大主要障碍。一是交通，许多低收入家庭因缺乏可靠的交通工具而难以找到工作；二是托儿服务，家庭负担使得许多家长无法全职工作；三是居民技能与经验不足，这进一步阻碍了他们在劳动力市场中的竞争力。

1.2  传统固定路线公交系统的局限性

威尔逊市的传统公交系统在以下方面表现出明显不足。

（1）服务范围有限：固定线路覆盖范围不足，无法服务低收入社区和边远地区。

（2）等待时间长：公交班次间隔长达60分钟，导致乘客需要提前数小时规划行程。

（3）使用率低：许多线路因缺乏需求而空驶。

2  微型交通：从概念到实践

2.1  微型交通的定义与核心理念

微型交通是一种结合了公共交通与共享出行特点的新型模式。与传统公交不同，微型交通通过技术驱动的动态调度和按需服务，最大化地满足乘客的个性化需求。

微型交通的核心理念包括以下几个方面。（1）灵活性：通过动态调度技术，系统可以在实时获取乘客需求后迅速调整车辆路线。（2）共享经济：采用共享模式，整合多位乘客的行程需求，在降低成本的同时提高运营效率。（3）按需服务：不同于传统公交的固定站点和时间表，微型交通基于乘客实际需求提供个性化的接驳服务。（4）技术驱动：利用智能手机应用、实时数据分析和算法优化，使得微型交通系统提供高效且精准的服务。

2.2  威尔逊市的实施策略

威尔逊市在实施微型交通时采取了以下具体步骤。

一是全面替代传统公交：2020年9月，威尔逊市将固定路线公交完全替换为RIDE系统，微型交通成为全市唯一的公共交通方式。

二是吸引多样化用户群体：通过提供多种支付方式（如现金、信用卡和电子支付）和无障碍服务，确保低收入家庭、老年人和残疾人轻松使用。

三是社区参与：在规划和实施阶段，市政府通过问卷调查和社区座谈会，广泛听取市民意见，以确保系统设计符合居民实际需求。

2.3  技术与运营模式

通过技术与创新的结合，威尔逊市的微型交通系统实现了高效运营，以下是其关键特点。

（1）动态路由与算法优化：动态路由技术是RIDE系统的核心，通过实时接收乘客请求并利用优化算法规划最佳路径，司机可以通过移动设备获取实时指令，确保高效的行程安排。

（2）虚拟站点与覆盖范围扩展：系统采用虚拟站点代替传统固定站点，这些站点可以根据乘客需求动态生成，最大程度扩展交通覆盖范围，并减少乘客的步行距离。

（3）双模式运营选择：威尔逊市采用了Via公司的全包服务（TaaS: Transportation as a Service）模式，其中包括车辆、司机、技术平台和运营管理，以确保高质量的服务；另一种模式“软件即服务”（SaaS: Software as a Service）适用于已有资源的城市。

2.4  数据驱动的服务优化

（1）用户反馈的分析。通过分析用户预订行为、行程数据和满意度评分，系统能够不断优化调度算法和服务流程。例如：用户行为显示82%的乘客使用移动应用程序进行预订，而电话预订比例下降至9%，表明技术接受度逐渐提高（图3）。

（2）迭代改进。根据实际运营数据逐步调整服务。例如：优化了车辆调度的偏航参数，增加了乘客的步行范围选项，从而在覆盖更多区域的同时提高整体效率（图4）。

注：地图展示按需交通的高密度服务点，覆盖范围明显更广。

图4  传统公交系统与按需交通的特点对比

图源：同图3

2.5  初期试点与公众教育

在RIDE系统正式推出前，威尔逊市进行了为期3个月的试点，以模拟运营测试系统的响应能力和问题解决能力。同时，市政府在本地媒体和社区活动中广泛宣传新系统的优势，帮助公众更快接受这种创新模式。一位居民在试点期间表示：“RIDE系统减少了我的通勤时间，我再也不用担心错过固定时间的公交车了。”

3  RIDE系统运营成效与数据分析

3.1 使用增长显著

威尔逊市RIDE系统在四年内实现了显著的增长，以下是各年度的详细数据。

• 第一年（2020—2021年）：完成96182次行程，每小时平均载客量为3.5人。每周高峰行程达到2577次，平均等待时间为18.5分钟。

• 第二年（2021—2022年）：年度行程数增至173188次，每小时载客量上升至3.9人，每周高峰行程达到4215次，平均等待时间缩短至18.3分钟。

• 第三年（2022—2023年）：行程总数增加到219983次，每小时载客量上升至4.4人，每周高峰行程达到4730次，但由于需求增长，平均等待时间略微延长至22分钟。

• 第四年（2023—2024年）：行程总数达到229778次，每小时载客量上升至4.6人，每周高峰行程达到5163次，平均等待时间维持在22分钟。

3.2  共享预订与效率提升

RIDE系统显著优化了共享预订的比例和资源使用效率。

• 共享预订比例：截至2022年，约50%的预订是共享行程，通过优化调度算法，车辆资源得以高效利用。

• 需求响应优化：高峰需求曲线更加平稳，资源分配更加合理，有效减少了闲置车辆和乘客等待时间。

3.3  资金来源与合规性

RIDE项目的资金主要来源于以下三种途径。一是联邦资金，即联邦交通管理局提供的大规模资金支持。二是市政预算，即威尔逊市拨款用于RIDE系统日常运营。三是一次性补助，即州政府和私人基金会合作提供额外支持。

此外，为确保服务质量，RIDE系统严格遵守联邦交通管理局的合规性要求，包括司机培训、药物测试和定期审核。

3.4  数据驱动的服务优化与公众反馈

RIDE系统的成功离不开持续的数据分析和用户反馈的整合。

（1）实时监控与优化：通过分析乘客预订习惯、行程完成率和满意度评分，及时调整调度策略（图5,图6）。

（2）用户满意度：调查显示，97%的用户对服务表示满意，评分达到4.8分（满分5分）；超过50%的用户表示RIDE系统间接帮助他们获得或保留了工作。

4  针对特定人群的优势服务

RIDE系统通过合理的票价结构和优惠政策，体现了对弱势群体（如儿童、老年人和残疾人）的关怀，切实增强了交通服务的社会公平性。同时，灵活的服务时间安排不仅满足了上班族和学生的日常通勤需求，其周六运营的方式也为居民的休闲和购物出行提供了便利支持，进一步提升了系统对多样化出行需求的覆盖能力。

4.1  为老年人提供的便利与支持

（1）门到门服务解决行动不便问题。许多老年人因身体原因难以长距离步行或使用传统公交车站。RIDE系统通过门到门服务，直接到老年人居住地接送，无需其步行到固定站点。此外，所有车辆均配备无障碍设施，可轻松容纳轮椅、助行器等辅助设备，进一步提升了老年乘客的出行便利性。

（2）电话预订服务消除技术障碍。考虑到部分老年人可能不熟悉智能手机操作，RIDE系统特别提供电话预订选项。老年人只需拨打电话即可完成预约，无需担心复杂的操作流程。

（3）优惠票价减轻经济负担。RIDE系统为老年乘客提供半价优惠，如持老年证的用户可以1.25美元的价格享受单次乘车服务，大大降低了交通费用。这种优惠政策能够帮助老年人保持独立性，同时更频繁地参与社区活动。

4.2  为儿童及其家庭提供支持

（1）免费或低价票务政策。威尔逊市的微型交通系统为8岁以下儿童提供免费乘车服务，同时为其他学龄儿童提供价格优惠的乘车通行证。这种政策减轻了家庭经济负担，使低收入家庭也能够负担子女的日常通勤所需。

（2）提高儿童安全性。相比传统公交，微型交通系统通过动态路由减少了儿童在路边等候的时间，同时通过直接接送服务大幅提升了出行安全性。这对需要频繁接送孩子上学的家庭来说尤其重要。

4.3  为低收入家庭提供的公平服务

（1）广泛覆盖。RIDE系统能够覆盖低收入社区，帮助居民更容易到达工作地点或获取医疗服务。

（2）无银行账户支付选项。支持现金支付，消除了传统交通系统对信用卡或银行账户的依赖。

4.4  为学生群体提供的潜在益处

尽管RIDE系统并非专门针对学生设计，但其服务特性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学生在通勤与日常出行方面的多样化需求，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更灵活的通勤方式。学生通常需要往返学校、图书馆或课外活动场所，而传统固定路线公交的时间表和站点设置往往无法满足这些需求。RIDE系统的按需服务和动态路线优化，确保学生能够更灵活地安排时间并按时到达目的地。

（2）支持课外活动参与。威尔逊市的微型交通服务覆盖了全市范围，这对需要参加课后活动、比赛或实习的学生而言尤为重要。以往受限于公交路线的学生现在能够更加轻松地参与多样化的活动，丰富其学习和成长体验。

（3）平等的数字化使用支持。为帮助学生更好地适应数字化服务，RIDE系统提供用户友好的手机应用程序，方便学生自行预订行程。此外，对无智能手机的学生用户提供电话预订选项，以确保每个学生都能无障碍使用。

5  未来展望与面临挑战

5.1  未来发展机遇与技术提升

RIDE系统作为威尔逊市公共交通的重要创新，未来在技术升级和服务扩展方面具备多重发展潜力。

（1）自动驾驶技术的应用潜力
威尔逊市计划探索将自动驾驶技术融入RIDE系统，以进一步优化调度效率并降低运营成本。自动驾驶车辆可在非高峰时段或覆盖区域较少的线路中投入使用，提升整体运营灵活性与经济性。

（2）新能源与可持续发展
未来，RIDE系统将逐步引入新能源汽车（如电动车和氢燃料车），以减少碳排放并提升能源利用效率。这将有助于威尔逊市实现可持续发展的目标，同时降低长期运营成本。

（3）数据智能化与用户参与
通过引入更先进的数据分析工具，RIDE系统能够预测高峰需求并优化资源分配。市政府还计划加强与社区的互动，例如举办座谈会和定期调研，以确保交通服务持续满足居民多样化的需求。

（4）服务区域与规模扩展
随着系统逐步成熟，RIDE计划扩大服务覆盖范围，包括周边住宅区和工业园区。新增线路和服务布局将进一步满足不同群体的出行需求，推动区域一体化发展。

5.2  面临的主要挑战与应对思路

尽管RIDE系统展现出良好的发展前景，但在扩展过程中也面临多方面的挑战，亟须积极应对。

（1）资金持续性压力
RIDE系统初期获得了联邦、州和地方政府资金支持，但随着运营规模扩大，资金的稳定性成为关键问题。运营成本上升（包括燃料费、司机工资、车辆维护费用增加）使得资金压力持续加剧。当前系统仍依赖于一次性补助和联邦拨款，缺乏长期稳定的财务保障。同时，微型交通服务的商业化模式尚未成熟，票价收入有限，难以覆盖全部成本。

（2）乘客需求波动
由于服务范围扩大及乘客需求多样化，RIDE系统需应对高低峰期乘车需求不稳定的挑战。高峰时段的需求增长易导致等待时间延长和车辆资源紧张等问题，低峰时段则出现车辆使用率下降、资源利用不均的问题。乘客行为变化的不确定性也增加了调度的复杂性。

（3）技术适应性问题
虽然RIDE系统采用了动态调度和虚拟站点技术，但仍存在改进空间。例如：高峰需求激增时系统响应能力下降，自动驾驶和智能硬件技术尚处于不断迭代升级阶段。此外，部分用户（尤其是老年人）对智能手机应用程序的适应性较差，需要进一步提升数字友好性。

（4）社区接受度问题
尽管整体反馈积极，但部分社区群体对从传统固定线路公交转向按需交通仍存在适应困难。特别是部分居民习惯于原有公交系统规律的时间安排与站点布局，面对变化表现出一定程度的抵触情绪，需要通过加强沟通与宣传逐步引导过渡。

（5）政策与法规制约
作为一种新型交通模式，RIDE系统在运营中需遵循多项政策与法规要求，例如联邦对司机培训、药物检测、背景调查的严格规定，以及车辆排放标准和安全认证要求。这些政策增加了运营管理的复杂性和合规成本。同时，政府补助政策存在变化风险，未来资金来源的不确定性也构成潜在威胁。

（6）环境与社会影响问题
虽然RIDE系统相较传统公交更加环保，但传统燃料车的使用仍使得系统难以完全实现低碳化。服务范围扩大可能引发局部交通流量上升，带来新的交通压力。确保所有社区特别是弱势群体能够公平享受交通服务，仍是重要的社会议题。

（7）竞争与可持续发展压力
微型交通的成功吸引了私人企业与其他交通模式的关注。RIDE系统需面对与共享出行平台（如Uber、Lyft）等公司的竞争压力。如何与其他公共交通方式实现无缝衔接，进一步提升整体城市交通一体化水平，也是未来需要深入探索的方向。同时，在商业模式、资金来源和技术创新方面，RIDE系统也需不断优化以确保长期可持续发展。

威尔逊市的微型交通系统不仅成功解决了传统公交的诸多局限，还为其他城市提供了宝贵的经验教训。其实践证明，微型交通不仅是一种技术创新，更是一种服务理念的变革，技术和服务的结合更是未来公共交通发展的关键。未来，如果能结合自动驾驶技术与新能源车辆，微型交通系统有望实现更加绿色高效的运营。为实现这一目标，各城市可根据自身特点，因地制宜地设计适合的微型交通模式。同时，加强各级政府与技术公司和社区等的支持与合作，加强与社区居民的互动，推动相关技术的研发与普及，使微型交通能够在更大范围内创造经济、社会和环境效益，确保每个城市居民都能享受到便捷、环保且经济的交通服务。这不仅关乎一座城市的未来，也将为全球交通变革注入新的动力，有望在全球范围内掀起一场公共交通的革命。 UPI 

参考文献

[1] Wilson, NC–Everything you need to know[EB/OL]. [2025-01-13]. https://brewmastersnc.com/wilson-nc-everything-you-need-to-know/.

[2] Wilson’s RIDE program increases opportunities for young people[EB/OL]. (2023-02-22)[2025-01-13]. https://carolinaacross100.unc.edu/wilsons-ride-program-increases-opportunities-for-young-people/.

[3] Federal Transit Administration. Transforming public transit with a rural on-demand  microtransit  project[EB/OL]. (2023-04)[2025-01-13]. https://www.transit.dot.gov/research-innovation/transforming-public-transit-rural-demand-microtransit-project-report-0243.

作者：王昱，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城市与规划专业，访问学者。ichbinwangyu@yahoo.com